說罷,便要拜將身來,趙正扶了他一把,道“此事原本便是要有個說法,今日小國公親自現身,趙某便聽就是,此等大禮,卻逾製了。”
梁珅說,劍南暗線身份尊貴,不方便透露。趙正想了很多人,偏偏就是沒想到懷國公頭上去。
懷國公對於如今的大唐來說,是恩人。當年起兵之時,蜀中缺錢缺糧,是老國公慷慨解囊,傾儘家財,才讓蜀王能舉兵十萬平定叛軍,安定隴右。趙玔登基後,便封賞國公一爵,隻是老國公命薄,元年便就留下家中子女,撒手西去。聖人不忍,便推恩於朱瑾朱孝文,不僅未降爵位,還賞了良田千畝。
朱瑾道“我被那梁珅追殺,原本走投無路,到長安來也隻是想尋個安心,不致牽連家人族人。那時我想,就算魚死網破,我也要見聖人一麵,親口問問,聖人對此事又是如何看待。”
“可他不能見到聖人!”盧玄接著道“安郡王在大唐各處安插的細作,如今都以翔鸞閣名義行事,注定見不得光。懷國公一旦暴露,便就是整盤棋局傾覆,介時不僅我等暗線,便連涼王也難逃一死。我摁下了他,並與他推薦了上護軍你。不想上護軍身邊彼時已有暗衛,為免打草驚蛇,隻能請尊夫人了!”
“這事聖人竟是不知?”趙正吃了一驚,原是這麼回事!
兩人齊齊搖頭,異口同聲“我等不知聖人知不知!”
趙正心中暗道六六六,這是要謀反呐!
懷國公雖不入朝為官,但此等身份之人,與國有恩,與聖人有恩,居然也被安郡王左右,卻不知他又用了什麼極端的手段。既然能招攬麾下,為何又能狠下手來?這樣的人,就算棄之不用放任便可,為何偏偏要讓梁珅,專程去劍南鏟除?
這其中必有原因。
朱瑾滿麵愁容,情緒激憤,搖頭道“上護軍不知這其中道理還有情可原,可作為我等當事之人,也是滿腹狐疑,心中茫然。安郡王曾與家中老漢說過,懷國公府隱於劍南,於國有利,是為穩定吐蕃上勇武軍、南詔諸部的中堅力量。我懷國公府子弟,人人舍生忘死,在大唐將傾之時不說力挽狂瀾,也是前赴後繼,這十數年來,犧牲之人何止上百?可偏偏為何到了此時,卻要派出暗使斬儘殺絕?”
趙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盧玄。
後者低著頭,欲言又止,“這事將上護軍卷進來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安郡王賓天之前,已有過密令,讓我等遵涼王號令。可如今,便就是涼王府上的人,追著懷國公一路到了長安。我長安暗線,亦朝不保夕!不瞞上護軍,今日我並非遊樂於芙蓉園,而是接到下線暗報。梁珅突襲了懷國公藏身之地,我便出城去救。而恰恰就在此刻,太子封了南城。隻留東門進出,上護軍可知,東門把守的,正是太子的龍武軍!我不知這其中有何關聯,但不得不讓人心中起疑。”
“那你是如何回城的?”
“地道。”朱瑾道“盧執事在城內外掘有數條地道,太子隻封了南城數條,卻不知西城也有。”
“也並不十分萬全!”盧玄道“不知上護軍可還記得府軍搜查崇化坊被炸死炸傷數人的事麼?”
趙正點點頭,起初他還覺得動靜太大,城中作亂份子當真是膽大妄為。長安城的百姓也都大驚失色,不想在大唐國都,還有藏匿火藥的悍匪。這時聽盧玄提及,暗猜這定與盧玄有關,打眼瞧去,盧玄神色惋惜,默默搖頭“那伏火雷是我埋設的!”
趙正哼一聲笑了出來,“當真是膽大。不過倒也確實,隻有你工部與兵部的人,才能鼓搗出威力如此大的玩意兒。”
盧玄卻不以為意,說道“崇化坊內有間密室,是儲存長安暗線名冊的所在。去年底,劍南出事,懷國公密信與我,說長安可能也有麻煩。那時我並不知道是涼州都督府處置的,便早做了一步打算,將財、簿分開存放。年初,劍南暗樁全軍覆沒,懷國公逃亡長安。沿途飛鴿傳書,囑我長安恐生變,我便更加小心。就在那夜我將上護軍安置在小院後,便去了崇化坊做了手腳,隻要有人推開門,就能立即催動伏火雷。我防不住在哪出事,但我能防住一旦出事,不能落人把柄。長安二十餘萬人口,官署上百。寶雞、鳳翔、華洲等地暗線近三百。這些人一旦落入旁人手中,安郡王在長安的根基便就全部拔除了!與之比較,區區幾個府軍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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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正靜靜地聽完,感覺如天書一般。之前梁珅整頓河隴、吐穀渾暗線時,也曾說過,滅門、滅口之事層出不窮。說這話時,他總透著一股悲涼的感覺,可他下狠手時,趙正並不在場,又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一刀一個,殺的都是自己人。此時聽盧玄細細說來,才知道這其中的微妙和醜陋,遠不是簡單的一句“為了大唐安穩”所能遮蓋的。
梁珅酒後曾言,這些人手中,握有大唐太多的秘密。若不定期鏟除,後患無窮。安郡王安插棋子,原本就是為了維護大唐的安穩,若是需要拔除這些棋子,定要毫不猶豫,快刀斬麻。說不定哪一日,他便成為了棄子,也會有人提著刀,上門一刀砍下他的頭顱。
說那話時,梁珅望著天,使勁捫了一口酒,隨後便笑了笑,元良,你說我們這些人的腦袋,值當幾個錢?
所以,這事到底是安郡王臨終的指令,還是涼王殿下的親自部署,趙正必須搞明白。
“這事涼王知道嗎?”
盧玄搖頭,“下官不知。隻是涼王在京時,下官前往拜會,不曾想殿下以不熟的由頭推拒了。連我的名帖都沒接。”
“你可表明了身份?”
盧玄又點頭,“那是自然。安郡王給我們的身份,便是翔鸞閣執事。他或許知道,也或許對安郡王的遺線並不感興趣。”
“愚蠢!”趙正深吸一口氣,不由開口罵道。
麵前兩人皆驚愕,“上護軍何以罵人?”
趙正歎了一口氣,“不是我要罵人,而是你們,現如今可知道自己在為誰做事?安郡王死後,樹倒猢猻散,梁珅疲於奔命,懷國公被攻擊,長安雞犬不寧。這對涼王來說,是好事?這顯然表明,你們已是落入了一個圈套。”
趙正心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原本還隻是有些惋惜暗線內鬥,但此時此刻,他腦中忽然閃過了一道光芒,猛然發覺不僅是自己被蒙在鼓裡,便是連這些當事人,涼王、梁珅、懷國公、盧玄這幾方,他們所掌握的信息量根本就不對稱。
若是說趙正對涼王的為人如今有所懷疑,那他對涼王的謀劃卻十分地肯定。他要的是河隴安定,河西、吐穀渾乃至吐蕃的臣服,至於他日後想做甚,想要怎麼做,趙正不知道。但是讓他在謀劃河隴大戰前抽調河隴暗線精銳去對付勞什子劍南、長安暗線,這事他做不出來。
明顯拉攏比鏟除更加高效,像這般大費周章既吃力又不討好,賠本賺吆喝的買賣,從小就在軍中管賬本的涼王殿下他會做?
那不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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