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雲天眼瞧一點便宜都占不到了,便隻好下馬,拱了拱手,“足下警惕,是某孟浪了。”
那人見赫連雲天舉手投足隻見不似一般山匪,再看他身後戰馬,各個高大威猛,馬上之人,各個眼神犀利,他們身著綢緞內襯,身材魁梧。一時暗忖道這世上哪有這般闊氣的山匪,看這馬這人,莫不就是正經官軍?
於是點點頭,“敢問閣下哪位?”
赫連雲天也不隱瞞,“某乃左玄甲軍領軍將軍赫連雲天,眼下在兵部尚書蒼宣侯趙相治下。”
“可有官信?”
赫連雲天並未曾攜帶官信,隻好著人拿出了裝在馬兜中的烈日戰旗,飄展開來,製式卻與營中懸掛旗幟並無二致,隻不過顏色為黑而已。
“臨時起意,是以並未攜帶官信。但大唐這烈日戰旗足下總該認得!”
那小校隻一眼,便就知道麵前這群人貨真價實,的確就是令長安府軍好生羨慕的西北邊軍。這些人裝備好,夥食好,薪俸高。傳聞玄甲軍更是千裡挑一,普通軍士月俸直追長安折衝府都尉。隻不過編製少,隻有區區三千人的體量。若是外招,便不來長安上番,就去西北打蕃狗又有何妨?
於是那小校立時恭敬起來,連忙令人撤開拒馬,迎上前去,“將軍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赫連雲天臉上掛著笑,道“替趙相打個前站,他隨後便到。”
“趙相要來?”那小校回頭看了一眼方才示警的哨巡,這假傳軍情,險些傷了貴人,你兩個回頭定有好果子吃。那二人見軍頭臉色不好相與,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直犯滴咕。卻聽那群人的身後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生得極為俊俏的後生,穿著三品紫色朝服,踱步而上。他身後跟著兩位緋色朝服的官員,其中一個還是熟人。
“張軍訓!”那小校連忙施禮,張宏笑意盎然,“哎呀”一聲,走上前來,“營中軍士不錯,良生你也不錯。來,見過趙相。”
那叫良生的小校早便知道這俊俏後生的身份,朝中這年歲能穿紫袍的,前幾年還有個涼王,他如今在西北,眼下長安京師中,隻有趙正趙元良了。
這趙正是何許人也?軍中丘八大概隻能用服氣二字能形容了。如今大唐軍營中,誰不知道西北邊軍善戰,西北將領更是人才迭出,傳聞一個平涼裡,便有一人定安西的趙元良。他水淹下約茹的戰績,更是傳得神乎其神,比之那揮斥方遒,豪借東風的諸葛孔明都不遑相讓。而且他身邊更是猛將如雲,有傳四大家將的,有傳八大金剛的。但無論數量,從這群人中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一身功勳,足以震懾一方。
“趙相!”
眾軍士情不自禁,紛紛行禮。趙正見他們身上甲胃不齊,精神麵貌比之前所見的慵懶卻是改善許多,想來方才那一刺激,調動起這些人的積極性了。這荒郊野外,無人管轄之所,能保持此等戰鬥風貌著實不易。
他伸出手去,“弓來!”
良生一時不能會意,趙正呶了呶嘴,“方才你們射箭的弓,拿來與我看看。”
便有一名弓手,雙手奉著手裡的弓,趕了兩步舉上前來。趙正抄過弓,端詳了一眼,普普通通的一張步弓,一眼便能知曉,力道不過八鬥,他張了張弓,搖了搖頭,對赫連雲天道“算墨宣縣子命好,若用的是一旦二的步弓,你焉有命在。”
“那是!”赫連雲天微微一笑,是方才大意了一些,未著甲衝得太快。
良生臉色潮紅,告罪道“是某不識貴人,險些誤傷。”
趙正笑笑,“不怪你,是我與他打了賭,要試試你等的戒心。”
他把弓還給了良生,抬頭看了看天,接著道“冒昧造訪,便就在你處吃個午食吧。”
“這……”良生有些為難,軍營中吃的雖然不算差,但做工粗糙,都是大碗大桶子,想臨時去調理一些小菜,那火頭也沒那本事,正自犯難,赫連雲天說道“趙相不比尋常達官貴人,他出自軍伍,自然也知軍中夥食粗糙。你也莫要擔心,你等平日裡吃甚便上甚,有甚便吃甚!”
良生這才放下心來,說道“那還請趙相移步營內稍候,某這便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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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趙正端著手,樂嗬嗬地笑。
他這表情親和有力,加上人長得好看,眾軍士心中也輕鬆不少。心中不由紛紛暗想,今日也不知是何方菩薩顯靈,竟是有此等福分與堂堂相公同堂而食。他們整理甲具,臉上也逐漸笑了出來,眼見身邊下馬整齊路過的玄甲軍,那發亮的綢緞衣裳,那鼓鼓囊囊的甲兜,那柄長刃亮的拍刃,雪亮鋒銳的馬槊、裝在弓韜中的鐵胎馬步弓,那上了玄色漆色的漂亮羽箭,一時口水不住地往下流淌。
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前去,試探性地問道“兄台,你們都是涼州兵嗎?可還要彆處的人?某老家也與河隴有些關係,能否遷入你們河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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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栓好了馬,看了那問事人一眼,臉上浮現出驕傲,又有些耐性,“河隴邊軍原本脫胎於河隴府軍。若要遷入河隴軍,須得有河隴戶籍。且你等身份,還須有折衝府的調函……”
趙正便在遠處,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去。赫連雲天呶了呶嘴,示意玄甲軍們好好說話,莫要有高人一等的心思。大唐看重武勳,軍中丘八向往河隴也是人之常情。往年征戰,各地府軍都有抽調,隻這次河隴軍力強盛,是以暫時還不需要彆處府軍支援幫手。但戰場上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發展下去會如何變化,到時若是還須京畿、關內府軍馳援,那時大家就都是一口鍋裡刨食的兄弟。
校場營中原本就已在準備午食,良生還想讓人去林中射幾隻野物加加菜色,但其時已然不太趕趟。於是隻好將後日中秋準備的活雞宰殺了幾隻,丟給火頭料理。那火頭心裡滴血不已,埋怨道“軍頭這是不過中秋了?”
“沒了再買嘛!”
“哪還有錢呀!”
“我不是還有例俸麼?都拿去貼了!”
“你那幾文錢,夠買幾隻雞呀?趙相都說了,平日吃甚便上甚。”
“那是趙相!趙相!李老頭你是不是不太省得,當朝宰執,三品大員是什麼意思?”良生蹲下,幫著他一起拔毛,一邊拔一邊安慰,“咱軍訓營平日裡難得來個貴人,這還是咱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況且,他還是咱口傳的軍中神人。這雞,你說該不該給他吃?”
那火頭氣呼呼的,“他是堂堂相公,錦衣玉食,還缺咱這幾隻雞?可咱缺啊良軍頭,良隊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