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麵對鄭西元道“鄭相,我且大膽問你。新軍不事農時,乃專事軍事。其餉,何人發放?軍資又如何調配?朝中稅收這些年本就不多,新軍編練,花費何止千萬貫,這一筆開支,又從何處調撥?”
“軍費不勞渠國公費心,自然有各州各府!”鄭西元道“兵部擬定新軍規模,州府駐地。各道、各府依力承擔軍費,不須朝廷供養。”
他轉頭,下意識地去找趙正,卻猛然想起,今日趙元良告假了。於是又道“此事兵部也有過答複,倒是不難。”
聖人“咦”了一聲,“兵部?這麼說,趙元良也同意變更軍製?”
“並非如此!”趙金玉出列道“此事趙相其實原本並不熟知,隻是昨日我去探望時,他曾問過臣新軍製的一些細節,臣非領兵之將,對此也並非十分了解,隻照軍製表上的多說了幾句。趙相思慮再三,說其中三有三無,他拿不定主意,若是聖人有問兵部,便讓臣替他答複聖人,新軍製有其可取之處,但也明明白白存在諸多不足。但若是朝中議定決策,兵部定全力配合。”
說罷,他便從袖兜裡拿出一卷羊皮紙,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此乃趙相呈書,請聖人過目!”
高隆盛走下陛階,接過了呈書,卻聽一旁渠國公冷笑一聲,“什麼三有三無,趙相這是在安西騎馬騎慣了,倒是精通兩腳叉開,一邊一條腿了!此等見風使舵、聞風而動的伎倆,當真是妙了!”
“渠國公!”興慶帝暗歎一口氣,指了指他,“嘖”了一聲,道“你怎就改不了你這臭脾氣?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話?趙元良若是那見風使舵之人,那朕看,這朝中就沒一個剛直不阿的大臣了!趙元良乃募兵製的頭一個倡導人,他在河隴時,用的就是此等軍策。怎地在朝中,這就變成了聞風而動了?”
渠國公低頭,拱手朗聲道“陛下!河隴是河隴,長安是長安,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河隴合用的軍策,並不一定適用於他處。趙相年輕氣盛,他隻嗅到了眼前的蠅頭小利,考慮自是欠缺穩妥。這募兵製往往便就造成軍中兵士隻知將領,不知聖人的局麵。此弊端,往往藏於後日,眼下若不重視,那便是動搖國本的天大禍事!陛下,臣請陛下三思。”
“王靖王相公!”鄭西元斷然喝道“王相這說的是誰?如今四邊將領,除去安西趙吉利,河隴魏王、劍南徐王都乃聖人嫡子。河北琅琊侯康陸,更得聖恩,王相這麼說話,卻不怕他人參你一個毀謗和汙蔑?”
“鄭相何必動怒!朝中議事,原本就是解決當下難題,著眼長遠隱患。若同朝都是一個聲音,那這相閣組起又有何意義?鄭相雖為朝堂首輔,不過是替聖人執筆而已,難不成眼中並無聖人,當真想要將朝堂擺布成一言堂不成?”
“你這……”鄭西元沒料到一向善於和稀泥的王渠讓他爹如此剛硬,竟是當麵說出此等難聽的話來,想來這新軍製他是真的反對,於是一張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了,“王相這話,卻是讓某大開眼界。新軍製尚未議定,正交由聖人裁奪,成與不成,又不是我鄭西元一人說的算,何來一言堂此等惡毒結論?王相口無遮攔,可是將聖人放在眼裡……”
“你這是交由聖人裁奪?”渠國公當仁不讓,回敬道“你三番四次上書,聖人一日未決,你便一日不能消停。你這是請聖人裁決,還是想要逼宮?我就是買頭豬,我也得問問價錢,貨比三家!何況是關係到大唐生死的軍製問題?不能緩緩,等上些時日?相閣眾同僚都齊整了,這事再說,不是更合規矩麼?”
“夠了!”
興慶帝也覺得這朝堂上火藥味太過濃烈,不過就是一個新軍製而已,哪裡用得上臉紅脖子粗地爭吵地如此激烈,就差兩人當場跳腳罵娘。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偌大的一個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看熱鬨的朝臣們,此時一個個都低著腦袋不敢吭聲,他們是沒想到,鄭相的軍策桉會讓王相如此反彈,細細一想,他家也並無兵權,不牽扯自身利益才是。再一想,不對,王家不是還有個二郎,跟在魏王身邊嗎?
難道是魏王對新軍製不喜?那也不對啊,魏王用這套用得挺熟,而且這軍製表統共也才上呈沒有幾日,魏王怎能知情?
是了!
這兩位宰執之間,總是有個借口爆發情緒。鄭西元執掌相閣之後,朝中反對聲音漸小。王相終日被他打壓,還被他找了個懟天懟地的趙元良為左,那在尚書省的日子,王相簡直是糟心地不能再糟心了,此時算是找了個借口,宣泄出來而已。他也許並不是因為真的反對新軍製,就單純地想要找個存在感。
趙金玉看看左右,又看了看兩個爭得臉色通紅的長輩,見時機成熟,便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臣有個折中的辦法!”
興慶帝心中其實也有一杆秤,他是帶兵打仗的人,他懂得募兵製的好處。而對於渠國公所言,他也覺得沒那般嚴重。隻要四邊穩,朝局就穩。而如今大唐的四邊,兩個皇子,一個皇室養子,另一個遠在安西,是魏王與趙元良的嫡係,趙元良在朝中,那趙吉利便不敢造次。此時保險在手,其餘地方若有亂子,並不足為慮。心中便更加偏向改革軍製。隻是沒想到,王靖他竟是如此反對,相閣若是有分歧,這需要尚書省來執行的政令就難以下推。此時要做決斷,還不能執意偏袒,必須得讓王靖服軟,否則這平衡掌握不好,確也容易造成往後的一言堂格局。
見趙金玉開口,聖人便看了過去,“安國公有何良策,不妨直說。隻消不讓朝堂如此劍拔弩張,朕記你一功!”
趙金玉搖頭拱手,“為朝堂、為聖人解憂,乃臣本分,臣當義不容辭!既然新軍策如此難以決斷,想來也是因為渠國公有所擔憂。鄭相為國計量,也確是拳拳之心。臣想,不若就在長安,天子腳下,事先探索一番。凡事皆有利弊,若利大於弊,想來王相也會仔細考量……”
鄭西元與渠國公同時看了一眼趙金玉。
鄭西元暗道,這什麼意思?什麼叫在長安探索一番?
喜歡大唐裡正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大唐裡正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