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陷入溫柔鄉中,一天抱一個,此種情調不表,等趙金玉再見他時,已是第五日午時,卻見蒼宣侯精神萎靡,腿腳不利的模樣,心中暗自搖頭。隻彙報說五日一朝會,左司丞相卻又告假了,鄭西元在朝堂上噴了好一頓口水。禦史台參他趙正這一個月都在極儘能事地摸魚,尚書省左司掌管兵部、戶部、工部,是大半個大唐命脈,結果左司丞相要麼告假,要麼不議政,上了朝堂也是三緘其口,不聞其聲,此等做派,竟是放蕩如此,還請聖人責罰!
“不打緊!”趙正端著杯子的手有些使不上力氣,嫦兒伺候在側,臉上儘是擔憂。
趙正道“我家妻子新來長安,陪幾日有何妨?這聖人都準了的事情,鄭西元和你禦史台湊個什麼熱鬨?左司有郭成達盯著,出不了亂子。”
趙金玉搖頭,笑道“原本我這個禦史中臣就是鄭西元下的一個傀儡,他繞過我,想參誰就參誰,這事你該知道。況且元良被禦史台參表又不是一次兩次,此時卻要怪我不成?”
“他的吃相是當真難看!”趙正冷笑一聲,要說朝堂上和他們吵架,累是真累,心累。遠不如在安西帶兵打仗來得自在,雖然那時剿匪、挖渠每日跑來跑去,但充實。身邊是吉利、大柱、胡三大,各個都是心腹,而且北庭還有乞力柔然的鼎力支持。哪似現如今,敵人換成了當朝首輔,甚至皇室,最大的阻礙不是手底下有幾個人,敵人有多凶殘,而是聖人。說起事情來還要遮著掩著,跟猜謎語似的。如今好不容易都厘清了,明明麵對著他們,卻不能引刀成快,還須保持明麵上的虛與委蛇,實在是豈有此理。
“眼下年關將至,營州和劍南有何動作?”
趙金玉道“暫無,倒是你要抽調河北、山東的太平倉,估計康陸不會同意。”
“他會同意的。”趙正斬釘截鐵地說道“太平倉歸省部直轄,他是營州都督,插不上手。河北無戰事,他若是一力阻攔,反倒會讓聖人猜疑,除非他與契丹開戰。”
“這誰說得準呢?”趙金玉癱著兩隻手,道“契丹與河北,早就默契地如同一家人。康小六這人你該說他是個有野心的,但其實他在經營上確也值得稱道,河北往北,明麵上大唐與契丹仍舊敵對,但暗地裡,契丹三十六部卻都以他為尊。左驍衛駐守幽州,也從未報過契丹襲擾的奏報。但若是康陸真聯合契丹搞事,你這抽調軍糧的打算估計要泡湯。”
趙正點點頭,康陸是平州節度使、營州都督,手裡能直接指揮的是河北、山東營州、平州、幽州、冀州、青州等十八州府軍。其中上折衝府五個,中折衝府七個,下折衝府六個,總兵力超五萬,還有水軍一萬,上能對契丹形成極大優勢,下能控製整個山東道,威脅淮泗之地。是四邊軍力最盛的一方諸侯。甚至在他麵前,河隴兵力都不占優勢。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安郡王才會一力扶持河隴,至少也要讓河隴與營州勢均力敵。
康陸能讓契丹臣服,確是個人才。隻是這人才,恐怕沒那麼好相處。憑他在營州的經營架構,真的十分棘手,與河隴貧瘠不同,營州靠海,且多產多豐,一旦開放募兵,康陸的兵力暴漲十倍不在話下。沛郡王與他直接接壤,是首當其衝的靶子。若是不留後手,他能在起兵當月,席卷半個大唐。
趙正想要抽調左驍衛去漠北,是因為左驍衛的領軍將軍是安郡王的人,康陸一旦在河北起兵,左驍衛頓時就會被團團圍住,憑白失去一支勁旅。
不過趙正手裡的力量也並不如他自己所說那般單薄,除去高原上的河隴新軍,漠北的胡咄度、北庭的乞力柔然也是助力,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便明說,隻是一旦開戰,他們似乎有些鞭長莫及……
趙金玉歎了一口氣,道“安郡王布下的棋局,我如今皆已接手。元良從安西擄回來的胡女,已儘數安排。不過我做的到底上不得台麵,軍陣正麵對決,依仗的依然是元良。一個康陸已是讓人頭疼,若是算上劍南徐王,長安岌岌可危。就算有漠北馳援,北庭悍護,掐指一算,我們依然不占優勢……”
趙正兩眼望天,隻歎時不我待,隻能順勢而為。想想,這後來之事聽天命、儘人事,該做的要麼已經做了,要麼正在做。再過擔心他依然還會發生,左右也是整合手中的力量,不去碰一碰,又怎知營州的成色。萬一他外強中乾,不禁打,那此時自己不是杞人憂天?
趙正原本出身河隴,初時是因為平涼要活,所以他開渠安民。後來也是要為平涼不受戰爭侵擾,所以他帶隊去了河西,去了吐穀渾。去了吐穀渾,九死一生,讓他徹底醒悟,發現自己原來不過是一隻螻蟻。想要為了平涼,為了自己和妻小,他要掌握更大的權力。於是去了安西,來了長安。這一路走來,平涼越來越固若金湯,但趙正卻發現他的攤子越鋪越大,所做之事越做越險,隱隱地,他從一裡之正變成了如今魏王口中的中流砥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但實際上,若是有得選,他趙正寧願貓在平涼,安安心心地挖渠種地。每每在夢中,他能看見奔流的渠水、金黃的稻田,所見之人無不帶喜。可但凡這夢境中出現了刀兵,那無一例外,都是噩夢。
送走了趙金玉,趙正攤在了榻上,他如今不僅身體虛,心裡更是虛了。就這般模樣,還要上朝和鄭西元與他的黨羽吵架,趙正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何時。
周盈幫著處置莊上的雜事,周春帶著瑞兒與玲瓏玩耍,達念還有瑕兒需要照顧。空空蕩蕩的屋子內,就剩下了趙正一個,他索性關上了門,吩咐守門的嫦兒莫要打擾,躺在那想要放空自己。
可事與願違,這一放鬆不過兩個時辰,眼見天色擦黑,鼻尖傳來燉肉的香味,卻聽嫦兒小心翼翼地道“主家,河隴翔鸞閣司農求見!”
趙正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翔鸞閣司農?挺熟悉的樣子,再一想,這不原來蒼宣縣古縣丞麼?於是連忙起了身,喚道“領他進來!”
嫦兒應了一聲,不一時門小心地推了開來。古昕穿著五品官袍,臉上帶著笑容,見了趙正,哈哈大笑“趙裡正!”
這古縣丞對於趙正來說,那是平涼的恩人,是他結識的第一位縣官,彼時在平涼,若是沒有古昕,便就沒有盈倉渠,便就沒了後來的平涼。趙正心情大好,上前摻住了他要拱禮的雙手,“旁的人就算了,老古你是誰?我趙正就算是丞相,你老古也依然是我的恩人!快,請坐!”
嫦兒見這五品官員竟是如此得趙正青睞,連忙去端了一碗好茶,畢恭畢敬地送上。
古昕在趙正右手邊坐定,不住地打量。一年前從安西回來之時,古昕在洮州督農事,路過洮州剿匪之時,他又去了蘭州。是以,兩人正經見麵還是在三年前。
這三年發生的事情太多,趙正在安西立功,在長安立足不表,便是古昕,這三年也是跑遍了河隴,帶人挖渠、建倉,開田。可以說,河隴的後勤,他是魏王的頭號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