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遊一趟,收獲滿滿,吳歲晚用外裳兜了一大兜野菜,沈長戈捉了兩條巴掌大的鯽魚。
晚餐喝魚湯,涼拌灰菜,沈長戈給妻子蒸了一碗米飯,自己啃粗糧饃饃。
這一夜,吳歲晚很安靜,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沉浸在無人能懂的情緒裡,直到睡熟了過去。
這一夜,吳歲晚做了一宿美夢,都是些童年時的零碎記憶。即使她在夢裡哭了,也覺得是美的。因為比起後來的日子,那些在楊家村挨餓,勞累,倍受欺淩的歲月,已經算是好的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沈長戈被鍋碗的碰撞聲擾醒,發現吳歲晚正站在桌邊和麵。
“歲晚,怎麼起的這麼早?”
沈長戈連忙起床,走上前去關懷道“歲晚,你餓了嗎?想吃什麼,我來做……”
吳歲晚不理人,神情專注,動作麻利,很快和好了一盆麵,蒙上一層細棉布後,又蓋上漿杆做的簾子,擺在了太陽直射的窗台上。
“歲晚,你想做什麼?”
“你怎麼會做這些的?”
“歲晚,你在看什麼?”
吳歲晚坐在門檻上,又摘了一盆野菜,隨後就盯著初升的太陽,雙眼迷離,不知在想些什麼,對於身旁男人的聒噪更是充耳不聞。
或許,她已經忘了,這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說話,不理他,也沒有關係。沈長戈圍在吳歲晚身邊,看著她將發了兩倍大的麵團,揉成小麵團。將爐火引燃,架上鍋灶,把水煮開後,將一個一個小麵團蒸在鍋裡,兩刻鐘後,小麵團又變成三倍大的大麵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歲晚,你好厲害,我試了很多次,麵都發不起來。偶然有幾次發起來了,蒸到鍋裡也蒸成了死麵餅子。我一直想不明白,症結出在哪裡……”
沈長戈吃著宣騰騰的粗麵饃饃,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叨叨個沒完。
吳歲晚把饃饃撿到乾淨的簸箕裡,刷鍋添水,重新燒開,隻加了一點鹽,熬了一個野菜湯。
“歲晚,這個菜我是第一次吃呢,滑滑嫩嫩的,若是再有加點香料,想來會更好喝的……”
沈長戈足足吃了四個拳頭大的粗麵饃饃,喝了三大碗湯,他很久沒這般暢快的吃東西了。
吳歲晚吃了一個饃饃,再喝大半碗湯就飽了。今日著實不同,不但沒有讓沈長戈喂飯,而且她還自己洗了碗,梳了頭,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常人,可也隻是像而已。
吳歲晚眼神裡空無一物,按部就班做事,直到再也無事可做。而後,她似是被某種念頭驅使著,稍稍整理好衣服,推開大門,抬腳就走,連個招呼都沒打,沈長戈連忙一瘸一拐地跟上。
“歲晚,你等等我,不要自己走……”
“歲晚,你是還想去那條小溪嗎?”
沈長戈猜對了,吳歲晚喜歡那片山地,喜歡那裡的花,那裡的草,那裡的潺潺流水。
一整日,吳歲晚采山花,采野菜,在林子裡睡覺,在小溪裡翻石頭捉魚,還撿了乾柴架火烤蛤蟆。
沈長戈跟在妻子身後,欣賞她十歲之前的快樂。
晚間,回了家,吳歲晚又開始鼓搗粗麵,沈長戈以為她還要蒸饃饃,連忙勸道“歲晚,饃饃還有十來個,夠你我吃兩日的,蒸得多了,這麼熱的天,會壞掉的!”
吳歲晚還是不言不語,也不理他,就好像聽不見身邊有一個人說話,自顧自的燒水燙麵,揉成麵團,再重新刷鍋燒開水,捧著麵團在手指縫裡擠壓成麵條,一根根掉入開水鍋裡,那動作行雲流水,意外的好看。
晚餐,沈長戈喝了兩大海碗野菜粗糧麵條,喝到打飽嗝。
整個伏天,吳歲晚都沒有發病,但也不能說她恢複好了,隻是沒有大喊大叫,四處亂跑而已。
她一天到晚笑眯眯的,看似心情很好,卻對外界沒有回應。每日重複著早起做飯,出門到山地裡待一整天,再回到家裡,做飯,吃飯,睡覺。
這樣已經很好了,沈長戈安慰自己。
他不敢奢求吳歲晚恢複到以前,他希望能夠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吳歲晚每日都活得簡簡單單,高高興興的。沒有那些不堪忍受的回憶攪擾,他守著她,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沈長戈沒有想到,“變故”那東西喜歡接二連三,仇家喜歡落井下石,最親近之人的背叛,讓癡情男猝不及防。
希城的冬季漫長寒冷,夏季炎熱短暫,尤其八九月份雨水增多,守在離江邊上,隔個年就要漲一次洪水。
所以,從八月初一開始,流犯營地的青壯年就要出工做活,加固溝渠堤岸,也要疏通淤堵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