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逐漸稀疏,整個院落寂靜無聲,空氣悶悶的似乎要下雨了,夜空之中連一顆星子也見不到。
聽到更鼓敲過,已是三更天了,忽然一陣涼風吹過,院中花木簌簌作聲,連帶一股土腥味的氣息傳入鼻腔,緊接著劈裡啪啦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聽著外麵雨打芭蕉葉的聲音,慕雲裳將帳子挽起,坐在床邊,仔細看著牙床柱、圍欄上的雲龍紋,想著皇家的用具果然有所不同,床上也要有如此精美的裝飾。
扭頭看向床榻裡麵,黃色的錦褥上,疊放著一床紅色繡金線雲紋的錦被,觸手細滑輕盈,聞著竟然還略微有些香氣,不知道是哪裡散發出來的。
眼皮沉重的幾乎睜不開,慕雲裳環視四周,也沒見有盥洗的用具,這可如何是好,今日身上有些汗漬,沒有洗浴的地方,隻能湊合了。
慕雲裳最是喜歡下雨天了,夏日不但涼爽,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有天然的助眠功能,況且今日一天,著實費了不少精力,身心俱疲。
勉強打起精神支撐著關上房門,又將一些特彆重要的東西放在貼身的絲棉裡,便眼睛一合,困倒在了床上。
料峭的春風帶著雨絲,揮灑在雲霧籠罩的山間。
寒涼的山風吹得女孩小小的身體直發抖,但還是彎腰用力背起了大大的茶簍。
窄窄的山路上,有一塊突起的石頭,上麵就有一棵長得甚為茂密的茶樹,女孩兒個子矮小,隻得蹬著石頭,伸手去采那樹梢的嫩芽。
不料腳下踩的山石突然鬆動,身體右傾站立不穩,女孩連忙伸手旁邊抓住一個小樹,才沒有滾下山去。
這霧峰山中的茶樹,大多是長在山頂的懸崖之上的,即便是比較低的半山之中,也是終年雲霧環繞,潮濕陰冷,極難行走的。
8歲的穆雲裳自從被出征的父親寄養在山下的靜虛庵中,到現在已經兩年有餘了。
父親常年征戰,根本沒有時間來看望女兒,庵中的姑子們,便欺她弱小,無人撐腰,常讓她做些活計,說是修行,實際是為庵堂乾活兒而已。
官府近日大肆征收新茶入宮進貢,庵裡便將一些吃閒飯的女孩子們,打發到山上采茶,慕雲裳因年紀太小被安排到半山腰,但山路依然濕滑難行。
涼風和雨絲打在臉上,慕雲裳揪著小樹的手,已經凍僵了,腳下是不見底的深穀,一旦鬆手,必然是粉身碎骨,手越來越抖,她忍不住大聲哭泣起來。
四周無人,隻有山穀回蕩著女孩兒的哭聲。
正在絕望之際,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用力一拉,便拽回到了窄窄的山路上。
“這麼危險,你為什麼還要出來采茶?”
好聽的少年聲音,從耳邊響起,慕雲裳驀然回頭,看到一個半裸著的上身。
沒想到是這樣,羞的她連忙用手捂住了眼睛,透過手指的縫隙,少年身上自心房之處放射出的,如樹枝一樣彎彎曲曲的條條黑線,嚇得慕雲裳又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可能嚇到你了,你沒事就好,我,我要走了。”
少年說著,將旁邊倒下的茶簍又扶好,轉身就要走。
“不要走,哥哥。”伴隨著甜甜糯糯的童音,一雙柔軟的小手,抓住了少年略顯粗糙的胳膊。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嗎?”少年從腰間解下一條破了很多洞的粗布衫子,披在身上說。
“我采的茶不夠多,回去要被師傅罵的,你能不能幫幫我?”
將手慢慢從臉上拿開,小女孩撲閃著大大的眼睛,撅起紅嘟嘟的小嘴,乞求的看著他。
稍一遲疑,少年麵具下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憐憫。
提起茶簍飛身而起,雙腳騰空朝那棵粗大的茶樹飛去,雙手快如閃電,不一會兒,便將茶簍裝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