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舟瘋了一般向山頂跑去,隻覺得竹林越發密集清冷,周圍的霧氣也遮天蔽月。
“許輕舟,你做了什麼!”
他自認為做了蒼天難恕的罪事,後悔,羞愧在他心中來回穿梭,如同野馬將他原本平靜的草原踩踏的一片狼藉,一顆心裡塞滿了罪惡感。
林間的水霧更深,入夜之後會降到零下,水會化成冰,再熾熱的心也會被寒冷浸透。
“該死…”
他的腳步慢慢降了下來,力氣也終於用儘,便隨著霧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文院四山,此鋒筆山極少有人來此,但許輕舟的眼前,卻有一個人影前來。
她背負長劍,一身黑衣俠客裝,頭帶著一頂青竹編成的鬥笠,頭頂長發梳紮成幾縷,而其中三指寬落於麵前,餘發披在身後竟是一點散亂也未有。
她走的很慢且穩重,許輕舟從霧中看不清她的容顏,隻知道那人臉上沒有表情,隻有清與冷。
“你是…”
“你就是許輕舟?”
那聲音很清冷,清冷的讓滿頭是汗的許輕舟打了個寒顫。
“嗯…我是…姑娘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受人之托過來辦事罷了。”
“是…”
許輕舟話並未說完,因為眼前那人瞬間化作了霧氣,突然飄散不見。之後,許輕舟就覺得自己胸口被什麼東西擊中,他想要呼出的一口氣被打散在胸口,十分難受的向後退了幾步。
“嗯?”
那人看見此掌並未將許輕舟打飛出去,訝異了一下。
“姑娘,你這是何意?”
許輕舟本就急於宣泄,此刻一雙眼睛更是如狼似虎般看著那偷襲自己之人。
“沒什麼,站著挨打就行,等你躺下清醒清醒就明白了。”
她語氣很平淡,平淡到許輕舟覺得受到了嘲弄。但他還未來得及發作,就被那人突然踹飛了出去,接著在落點等著他的又是一掌。
“怎麼這麼弱…”
摔出去覺得渾身散架的許輕舟隻能在腦子裡聽到嗡嗡聲,還有這一句不大但正好能清的聲音,他在曚曨間甚至能看到那人臉上露出的不滿。
“那…還真是抱歉…”
許輕舟慢慢爬起了身,躲開那人的一記踩踏,運用起方才無意間學會的踏雨步,速度瞬間提升了幾倍不止,咬緊牙關向那女人衝了過去。
女人眼裡微微露出新奇,轉眼便消失在了許輕舟視線裡。
“這麼快?!”
許輕舟神經一緊,立刻站在原地抬手擋在右臉上。巨大的勁道從右臂傳來,許輕舟覺得胳膊如同骨折般的疼,身子不自然的向左退了幾步。
“兵境初期便能接下…”
那人自語了一句,便再度向著許輕舟踢了過來,許輕舟耳邊短暫失鳴,接著再度狼狽不堪的飛了出去。
“平時想要把我打倒很簡單,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我不想倒下…”
再度站起的他,像一個對自己發著古怪脾氣的孩子,給自己布置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以此來懲罰自己所做錯的事。
掩耳盜鈴爾。
“你在說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對比起我想成神這點,姑娘覺得哪件事該算作不可能?”
“嗬,狂妄…”
那人冷笑一聲,再度消失在許輕舟視野之中,接著就是對許輕舟的不斷狂轟亂炸。
許輕舟的雙臂雙腿,後背胸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關照,一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處不疼的地方。
“不想受罪,躺下就可以。”
“想讓我躺下,你得先幫我做件事。”
“嗯?你說。”
“送我回家…”
“你家在哪?”
“太陽附近…”
“你耍我?”
“嗬嗬,你猜…”
“骨頭挺硬,我要…稍微用力了…”
許輕舟吐了口磕破嘴角留下的血,又站直了身子。
那身影再度向他襲來,這一次許輕舟並未格擋,而是看準了時機向著她來的方向快速跑了過去,二人進行了一次位置互換。
“躲開了?”
她不信邪的再向許輕舟衝去,結果依舊是許輕舟完美的錯過她的身體,來到了她原本站的位置。
“你很有意思。”
“很多人都這麼說過。”
“你不該去學文道,應該來修武道。”
“修文修武我都無所謂,能成神就行。”
“狂妄!”
“嗬…”
那人變換招式,一掌踢落身旁竹葉無數,竹葉帶霧水被這入夜寒冰凍的很是結實,如同冰鋒,若是快速衝撞上去,不比被刀割差了多少。
緊接著那女人身影再度襲來,許輕舟前進不成便向後退去,就看是她追的快還是自己跑的快了。
很明顯是跑不過的,他的後背又挨了兩腳,差點踉蹌跌倒在地。許輕舟穩住踏雨步,開始嘗試直行加速中橫向移動,借此來躲閃那女人的攻襲。
竹林間的霧更濃了,如此趨勢必將下雨。許輕舟不敢將她往回引,隻能在原地不停的繞著圈。在吃下百十次痛擊之後,他終於能勉強躲開身後那人的突然襲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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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呼!…喘會氣,我快不行了…”
許輕舟雙手顫抖的支撐著膝蓋依靠在一根巨竹上,隻覺得腰酸背痛,心肺爆炸。
那人也是聽話,真的停下來等著。
“兵境初期便有如此身手,你未開天命前曾每天鍛煉?”
“騎自行車上班算不算?”
“自行車?”
許輕舟知道她其實並無惡意,若是真想殺他,那她背上那柄劍早該飲血,對此許輕舟更加好奇的是她受了誰的托付。
“這位姑娘,不知你所說的受人之托是何事?”
“有人叫我過來讓你清醒清醒。”
“你就是這般讓我清醒的?”
“疼能讓人清醒,不是嘛?”
“有些道理。”
許輕舟此刻心裡的確好受了很多,平日裡的壓抑此刻都被宣泄的差不多了,隻不過剛才確確實實被打的挺疼的。
“嗯,我好多了,謝謝前輩了…”
“沒事,受人之托罷了…”
“可否告訴許某,拜托前輩的是哪位?”
“他說要你經曆最冷的冰,最烈的火,此時不過是最冷的冰,他說我能解開你的惑,讓你感受最烈的火。”
“…樂老嗎…我的惑,很難解…”
“你且說。”
方才還在拳打腳踢,你攻我逃的二人突然變得一片和諧,雖然霧將轉雨,可許輕舟渾然不知,他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將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這便是你的苦惱嗎?”
“對,我一定會離去,所以不願傷害她們的心,雖然這般很是無情,可我沒有辦法。”
“你將他們看的很重要嗎?”
許輕舟呆滯了片刻,她們對自己重要嗎?
若是不重要,自己也不會這般愁苦了,她們可能是自己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證明吧,也可能是無數情感的寄托,和她們在一起時,那種離開家鄉的痛苦情緒就會淡去許多。
朋友之上,伴侶之下,親人之外…
“若是有在重要與不重要間選,那應該是重要的。”
“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證明他們是重要的了。”
許輕舟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你的苦痛的根源是什麼?”
“因為我必將離去…”
他的聲音被林間雨前的最後一陣風吹散,像被風帶去了永不歸來的這個冬天。
“不再回來了嗎?”
!!!
不再回來了嗎!
許輕舟隻覺得耳邊之音如春雷震鳴,那些被風一並吹散的感情,回憶在腦海中翻騰。
“你可以為了重要的人離去,就不可以為了他們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