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立在空中,微微側過頭,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僅僅是這一眼讓摩拉克斯定在原地。
這是怎樣的一眼,仿佛壓抑著極痛,又似乎帶著滔天的怒火但是在接觸到人身上的一瞬間卻又顯出怒浪平息,石沉深淵般的無悲無喜。
摩拉克斯被這一眼鎮住,他不懂這裡麵蘊含著什麼樣的感情,但是他知道,你一眼是那麼沉重,重到他的腳步再也抬不起,他的心也不斷收緊。
他想說些什麼卻又無濟於事。
天空中雷鳴轟隆,頃刻間,瓢潑的大雨如石塊般砸下,似乎在為逝去的生靈唱著挽歌亦或者在昭示著神明的憤怒。
雨點下落的速度很快,打在人身上生疼,鐘離卻仍然一動不動,任由雨滴將他侵蝕。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慢了一步,明明不不該的,歸終不該在這個時候死去。
突然,他好像明悟了什麼,是因為他,正是因為他的到來,曆史的走向了另外一個奇點,無數的奇點造就了莫測的未來,亦或者他的到來對這個世界來說,或許是一場災難也未置可否。
他向來知道,一切力量都有其代價,一千種權力便伴隨著一千種責任。當初,他鄭重地告訴少女,現在,少女用自己的死證明了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
塵世之鎖散發出淡淡的光暈,外麵纏繞的鎖鏈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條一條的鎖鏈剝落後,一道金色的光芒飛進摩拉克斯的眉心。
鐘離閉上眼睛,不過片刻,便倏忽睜開,深色的金眸直望天空,仿佛跨越了無數的光年與記憶,直指那座懸立於天空之上的島嶼。
他終於露出一個笑來,這不是往常的輕笑,也不是偶爾的淺笑,而是一聲聲放肆淋漓、暢然舒心的大笑,終於,他知道如何消除這片大地之上的魔神殘念了,竟然是這樣嗎?該說不愧是塵之魔神歸終嗎。
一股強勁的氣流以鐘離為中心開始向四周傾瀉而出,山林動搖,河流分道,百獸齊鳴,地上的人們站立不穩,連同眾仙眾一起紛紛這這道氣流衝得暈倒在地,就連天空中那倒虛幻的影子也不由得被這強大的力量扭曲了一下。
唯二還清醒著的人便是摩拉克斯,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一個俯衝化作龍形,托起因為力竭而從半空墜落的鐘離。
剛降落到地上,他便抱住那瘦削修長的身軀。
“為什麼?”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摩拉克斯的思緒現在一團亂麻,他覺得自己現在仿佛是一根提線木偶,憑借著本能張合著嘴唇。
他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他還沒有告訴鐘離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他還沒問鐘離和布耶爾說了什麼,他還沒來得及和鐘離喝自己釀的酒水,他還沒和歸終道一聲再見……
仿佛一瞬間,自己有萬千的事情還沒有做,他的身體很僵硬,他不敢亂動一下,生怕手上的人影會消失在眼前。
鐘離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旅程總有一天會迎來終點,我也一樣,這段旅程本就是一段錯誤,在到達終點之後,我自然也會離開。”
摩拉克斯注視著這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龐,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
被熾熱的胸膛懷抱著,鐘離斂去那一身殺伐,心臟傳來的“咚咚”聲是那麼清晰,這一刻,鐘離突然又有些舍不得,如此突然地離開這孩子,他會孤單的吧。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頸間,神力損失嚴重的鐘離疑心是自己產生了錯覺,是他想多了,雨水又怎麼會有溫度呢。
“為什麼?”摩拉克斯低啞的聲音在鐘離耳邊再次響起,這聲音裡帶著一絲沙啞,但鐘離的並沒有聽出它的異樣。
“見證者為見證而來,銘記者因銘記而生,我要送你一世無憂,再不忍受磨損之苦、失友之痛。”緩慢而堅定的話語從鐘離嘴裡說出,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摩拉克斯耳中。
但他的眼淚卻流的更多,他看著茫茫的天空,喉嚨裡似乎哽咽著什麼,“我——”
“再見了,往後的日子,你要一個人走了。”鐘離的身體化作流光,摩拉克斯的手撲了一個空,他努力地想要挽留,但卻什麼也沒留下,“我喜歡你啊!”還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
少年遲鈍的戀慕總是這麼羞嚇,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沒了機會。
戰場上黑色的怨念也隨著這道身影漸漸消失,直至變得透明,一股磅礴的生機和活力注入了這片大地,頃刻間,邪魔伏誅,怨氣儘清。
若陀搖了搖腦袋,神誌清醒起來,“奇怪怎麼感覺地脈充滿了力量身上好輕鬆。”
魈沒有說話,他皺著眉看向身上的業障,發現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果然,黑色的業障消失了,身體的感覺非常舒服。
最顯眼的要數站在最中央的一個小女孩,淺綠色的頭發配上那可愛的嬰兒肥顯得格外軟萌“啊!!!我怎麼縮水了!萍兒萍兒,你快來看,我該怎麼辦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一邊說著,豆大的淚珠就落了下來。
削月築陽真君無奈地搖搖頭對歌塵浪市真君說“你快去看看歸終吧,不然的話我可不知道她要哭到什麼時候去。”
萍兒立刻掏出留影機,拍了好幾張照片才罷休。
人們都在感受這勃勃的生機,隻有摩拉克斯狼狽地跪立在地上,維持著鐘離離開時的姿勢。
“咦——這是什麼?”
歌塵浪市真君拿著剛剛洗出來的照片,看著地上一塊形似帝君的木頭,有些好奇道。
摩拉克斯終於動了,他拾起那塊木雕小人,上麵雕刻的麵容已經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大相徑庭,是他的臉,栩栩如生的模樣甚至讓摩拉克斯都能想象到那人雕刻的時候有多認真,多小心地刻畫這幅容貌。
他拍了拍小人身上沾著的泥土,輕輕地把他放到懷裡,“現在,這場千百年的紛爭該落幕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傳進了整個璃月生靈的耳中,地脈深處的岩石與之共鳴,百獸為之臣服,有些力量低微的魔神在聽到的一瞬間便化為飛灰,而其他稍稍強大些的魔神也四散著逃離,他們有預感,新的統治這片區域的王者即將誕生。
或許他早就誕生了,隻是一直蟄伏著,他無心於這紛擾的戰爭,隻安心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可若猛獸失去了套在頸間的繩子,又怎能不蕩滌這害他痛失所愛的汙穢的世間呢?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若陀都搞不清楚,現在的摩拉克斯怎麼會變成這樣。雖然之前的時候他也沒有那麼活潑,若陀姑且用這個詞形容吧,但是現在的摩拉克斯卻更像一具有毀天滅地之能的行屍走肉。
好像是自從歸裡集的那一場大雨,他就突然變得沉默了,在昭示了主權之後,他便開始了瘋狂地殺戮,如有不臣服的存在便打到臣服,力量似乎成為了他的新玩具,摩拉克斯肆意地把玩著它,將它當做自己的武器,用強硬的手段在短短百年內統治了整個璃月,甚至連來自天空島的權柄也要避其鋒芒。
眾人依舊說笑,但是那個坐在他們身邊悠然閒聽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見。
雖然,摩拉克斯變得沉默,但是若陀也隻是以為是他長大了,所以沒有之前那麼幼稚了,還是時常拉著他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