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教隊伍混雜在尋常百姓中極為惹眼,即便隔著重重人牆也能聽出他們吹打不絕朝東疾行,戚靈攔住人群裡一位小家碧玉的姑娘,歉意道“不好意思,打聽一下,他們是去往什麼地方?”
這姑娘手捧紅繡祈福香囊,一直在聞上麵的氣味,街市上的香囊是紅月教散發的,據說裡放著艾葉與艾絨有股淡淡藥香,可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味道,姑娘正低頭細嗅,被戚靈嚇了一跳“你們是誰,做什麼攔住我的去路?”
戚靈眨巴兩下清澈眼眸,柔聲道“我們是外鄉來的過路人,打聽一下事情。”
握香囊的女孩定神道“哦!你是在問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對嗎?”
戚靈緩緩點了點頭,那女孩瞄了眼挎劍的張乘崖,低聲道“外鄉人呀,這裡是鬆蔭鎮,哦,不!現在改名叫做紅月鎮,因為鎮子上有個大祠堂,供奉著一尊紅月娘娘,專司掌管著人世間女子姻緣,據說到那裡祈願求簽相當靈驗呢。今天本是社火正日子,按照習俗要祭拜千年大鬆樹,如今添了新習俗還要供奉紅月娘娘,我們都是往祠堂那邊走,你也一起來看熱鬨嘛!”
紅月隊伍浩浩蕩蕩,戚靈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張乘崖便吩咐丫鬟芳兒與那名隨從留在集市等候徐四。
二人到了那女孩口中所指的紅月祠堂,此地像一座老式的清微聖殿,殿角鬥拱高翹,三簷四簇依舊如初,黃楊木門則經過工匠修繕改造,被釘了紅月教專屬的絳色旗幟,裡外擺放著不少束腰鐵架撐起燃燒著的炭火盆,空氣裡充斥著鬆枝燃燒的焦味。
最引人注目之處,是祠堂後院矗立有一座七層高塔,塔身也不正,微微傾向東南看著搖搖欲墜。
清微玄都的道長們,可從來沒有修造高塔的習慣。
塔身陰影遮住不少朝拜的香客,香燭煙火繚繞衝天,戚靈眉梢一緊,拽住一個灰衫漢子,指了指高塔道“請問兄台,為何這塔身是歪歪的?像是要倒塌的樣子。”
灰衫漢子擺手道“姑娘你外地來的吧,這可是專門給紅月娘娘修的報恩塔,造塔的是玉堂城出了名的督料匠白崇石,說是此地常年吹東南風,特意將塔修歪了倒向東南,百年後塔就能正過來。”
“真能這樣?”
灰衫漢子是個遊手好閒愛聊天的人,雖然滔滔不絕卻極力的捂住嘴,偏偏敞著指頭縫,“鎮子上大家夥兒都覺得這是沒修好,止不住的埋怨,當時挖地基時候,可費了不少人力,挖出特彆多的土方,也不知道怎麼搞得,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估計啊,是地基挖太深了,這一帶水土鬆軟很容易塌方,底下還有不少溝渠,如今我都不敢靠近那個塔,這鎮子上的人,幾乎都不願意靠近這座高塔,生怕哪天突然垮塌,砸傷了自個兒。”
經他這麼順嘴一說,戚靈反而更想親自進祠堂裡瞧瞧,這紅月教究竟是傳道救民,還是名副其實的外道魔教。身後張乘崖不住的喊“你可走慢些,今日社火,這裡人多擁擠,當心咱們走散了。”
祠堂內外,人群烏泱成片,好不容易擠進去,大殿裡也是摩肩接踵,幾個穿紅袍的教徒竭力引導也止不住所有人爭相擠到前頭祈願的狂熱。
戚靈放眼望去,大部分人衣著破舊粗糙是窮人出身,女人多是農婦打扮,平日裡舍不得吃喝,唯有在這種地方才肯虔誠的布施捐糧捐錢。在南瞻部洲,越是有苦難的地方,各種莫測如深的信仰就越容易滋生紮根,不過看這陣勢,清微聖教的尊崇地位居然被動搖至此,這一點倒出乎戚靈意料。
此刻大殿上,不知誰踩了她一腳,接著又是一腳。
一腳接一腳,停不下來。
她太後悔擠進來了,也無暇去關心紅月娘娘長什麼模樣,試著想退出去,然而後麵人潮蜂擁不絕,一個個狼狽不堪卻渾如蚯蚓穿泥推擠上來,將退路徹底堵死。
大殿兩側,各有一條抄手遊廊,唯獨那裡空缺一些隻杵著幾個閒人,戚靈急忙跨過去,腳步不停進入遊廊後發現這裡通往遊人寥落的後院。
露天後院裡儘頭是一堵圍牆,裡麵就是歪斜高塔。
天空中飄著一絲青雲,清風吹拂,頓時令人放鬆了很多。
再回首,喧囂之處,張乘崖又不見了蹤跡。
※
此時張乘崖正高舉鐵劍,生怕被人群擠落,硬生生挺進了祠堂大殿。
無奈信眾太多,他根本尋不見戚靈的身影。
張乘崖攏目光觀瞧,紅月娘娘雕像底下一堆竹籃裡萬花錦繡,花叢中七八個紅袍教徒亢奮的維護秩序,剛才見到大胖廚子在不住擦拭著腦門上的汗,恐怕也隻有社火的時候才能見到這種人山人海,而且應該不止這個鎮子,仿佛整座玉堂城的人都慕名趕來湊熱鬨了。
人群中,一個紅袍教徒拚了死命擠進去。
這人神色慌張,神色焦急的鑽到胖廚子跟前,嘴裡不停的說著什麼。
胖廚子側著腦袋像是沒聽清。
小教徒礙於人聲喧嘩,不得已扯開嗓子高喊“清微玄都,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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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猶如冷水潑頭,挨他近的香客忽然僵住,緊接著像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傳導,漸而甚囂塵上,更多的人開始安靜,時間猶若靜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駐足不前。
“什麼,他是不是說了清微?”
“清微玄都來人了?”
“清微弟子來了!”
大殿嘩然一片,無數人開始朝殿門外擠,嘈雜的腳步聲響徹耳際。
緊緊貼住一堵牆壁的張乘崖擔心大殿裡發生踩踏碾壓,因為目光所至,這些人群從亢奮到惶恐僅僅用了幾秒鐘,靠情緒堆積起來的人氣,同樣會被情緒引至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