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登臨天庭的清微弟子,曾經也都算是南瞻部洲青年俊彥,確實是一等一的道胚資質,能夠拔脫業海漩渦,留在三十三重山修行半年光陰,其修為也都各自突飛猛進。
從之前的三流劍師水平,逐一晉階修士級彆,其真氣底蘊,也足堪熟練駕馭各種風、水、火法道門符籙。
當天庭眾修知曉修築南天門一事後,便來到位於第一重山的南部門戶,試圖以風法符籙相助一臂之力。
可清微符籙一道,以真氣為底子,而天門通道,以靈氣為底子,二者並不兼容,所以不論這些修士如何吟唱施咒,死活沒有突破,隻好在師兄李良笈的率領下,耐心等待下界風咒咒師的進展。
一抹雲靄,從天門前流過。
緊接著李良笈聽到風聲獵獵,轉瞬間,謝凝雲的身影浮現雲端,隨後烏月也翻滾下來,已經從小道童晉階劍師的吞糖真人張仁,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烏月胳膊,將馬尾辮少女扶正身姿。
烏月拍了拍心口,才瞧了眼張仁,“啊呀,是你,我過命的道士小兄弟。”
好一個過命!
張仁立刻在眾師兄跟前站得板直。
因為烏月的話,分量之重,實在讓張仁頓覺殊榮無比,畢竟這群在天庭沒人疼沒人愛,甚至連朋友都沒得交的眾師兄,現在滿打滿算,也僅是收獲一份點頭之交。
而我張仁,有一個過命的朋友!
張仁突然就湊近了李良笈,感慨萬千道“師兄啊,眼下我隻能跟你說,因為旁人不懂我這份赤子之心!果然呐,行走江湖不能隨便輕視彆人。修行路上,每一位小人物,都有可能在日後,幫到你!”
李良笈毫不猶豫道“這位劍器女主,寶華明珠,可不是小人物。”
張仁點頭如搗蒜,“我說的是烏月。”
烏月一愣,緩緩說道“原來一開始,你瞧不起我。”
張仁猶豫片刻,舉起一隻握緊的拳頭,“那時候,年少不懂事,無妨!你待會兒找個沒人的地兒,捶我一頓。”
烏月搖搖頭,怯懦道“女孩子,挽袖子動粗什麼的,不太合適喲。”
隨後烏月卻拍了拍背上劍柄,中氣十足,“咱倆,可以用這個比劃比劃。”
謝凝雲笑了,跟李良笈寒暄幾句,又見過了眾多天庭修士,便被領去第一重天的一處敞亮彆院。
按道理,三十三重天上最氣派的地兒的,當數上頭張仁修築的淩霄殿,可謝凝雲不會飛行之術,在浮空的大山之間難以行進,李良笈也隻好在第一重天行待客之禮了。
當然,這幫清微弟子本身也算是客。
所以給謝凝雲獻茶之後,李良笈似是提醒問道“如今底下,下界西牛賀洲的境況如何?南瞻部洲可有消息?”
誰接手了清微門庭,到底是誰毀了清微玄都?可有遇見其餘清微同門?什麼時候能夠去下界,重返南瞻呢?
許多問題,擺在眼前。
謝凝雲此行親自趕赴天庭,除了驗收天門通道,她自然也要對眾清微弟子陳訴南瞻境況。
南瞻部洲臥虎藏龍,除了天風城不容小覷,在如今南瞻版圖上,仍有隱匿勢力雄踞一方。
這些都是風盟衛獲得的最新情報。
至於究竟是哪些勢力,刺客聯盟,八方府庫之類,謝凝雲沒有透露,“來的路上,聽說西洲東部斬鯨關外,發生了一場衝突,或許是言浮城出手,有幾名妖族弟兄受傷。要不是我著急趕路,一定跑到格虎城再問一問寒煙。至於你們何時回南瞻,得看白真人意思吧?長戚大人又沒有將你們囚禁。”
李良笈點頭一笑,突然壓低嗓音,“白真人跟長戚大人在一起?”
謝凝雲盯著李良笈的眼神,確認對方沒有一語雙關,才輕輕搖頭,“許久不曾見到他了,好像去南瞻了。”
李良笈歎了口氣,直言不諱道“如今眾師兄弟在這裡修行,修為是突飛猛進,碰著瓶頸,七日必破,我教他們些符籙毛皮,他們也一點就透,如今個個成了大修士,可之後,再也不見長進了。說白了,就是修行路到頭了。若是白真人不來指點我等,我等真就算是,在這天庭空耗光陰。倒還不如下去一趟,回一趟南瞻曆練。”
謝凝雲好奇道“這裡修行,真就裨益良多?”
李良笈又說道“你瞧張仁那小子,長垣鎮一彆,也算是位劍師了,真氣禦劍,閉著眼縱橫百裡。現在也是碎碎念,吵嚷著想讓我再帶著他走一遭,見一見長戚大人,尋一尋白真人。”
謝凝雲笑了笑,“天門一開,請赴西洲!白真人不會阻攔。至於回南瞻這事,實則,長戚大人現在就在南瞻。”
李良笈嗯了聲,“如此最好!謝將軍,天門一開,妖族兄弟肯定要上來,我和眾師兄弟,將天庭收拾一番,再蓋上些彆院,就動身下去,既為拜謝長戚大人,又為尋找白真人,更可以挪窩,給妖族兄弟騰些宅院住下。”
謝凝雲想了想,“確實,除了計劃內的部分妖族,還會有人族過來,既有尋親訪友的,也有來測量光陰長河尺度的,比如上回,長垣鎮碰上那位,地師岑商!可是,你們離開後……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你既然提起,我又忍不住插嘴問問,按照我妖庭部署,言浮城如今被天風城襲擊,我估計,妖族大軍可能會切入言浮腹地,去抵抗天風人族。若你們回到故土,會選擇幫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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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笈哈哈一笑,手蘸自己那杯茶水,在青石案上寫下“止戈”二字。
謝凝雲想了想,其實也沒想明白。
謝凝雲不太喜歡故弄玄虛,所以也沒接著問,隻是燦爛一笑,“在天庭,就不要止戈止劍了。烏月那丫頭,剛才口無遮攔,卻沒開玩笑,真來學劍的!既然諸位劍……修士們閒來無事,不如都去指點指點她?”
※
太牢關內總兵衙署。
赫默軍帳下,一名三等武官正坐在正廳公案前,埋頭整理本地的山河地理輿圖。
官署內,執戟妖兵,守衛森然。
太牢關新任總兵許右冰坐在下垂手位置,悶聲獨自飲茶,喝得多了,時不時起身出恭方便。
日中時分,許右冰瞥了眼外頭,忍不住對那名三等武官抱拳說道“這位大哥,虎妖大哥。”
“什麼事。”那虎妖頭也不抬。
許右冰耐著性子說道“這時辰也不早了,在下,打算請尊貴的,雍容的,至高的,……妖庭女主吃頓飯,不知道能否賞光……”
虎妖努力擠出和善微笑,卻不小心露出獠牙,“從前西洲蠻荒妖族間有句古諺語,吃飯的時候你不在,那吃的八成就是你。”
話已至此,許右冰頓時站起身,覺得背後涼颼颼,認定此次調遷太牢關,多半是某個官場仇家布的一場局,妖族入侵的消息,一定早就泄露給那幫烏龜王八蛋知曉!眼下跑也跑不掉,呆在這衙門裡頭也不知所錯該忙些什麼,難道等死不成!
許右冰猶豫好一陣,突然打算拚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可他餘光一掃,暗地挑了幾名小妖,個個凶神惡煞,手腕也跟他大腿一樣粗,許右冰隻覺糟糕至極,從前跟人玩命那套行不通了!
打不得,跑不得,許右冰眼觀鼻鼻觀心,不斷腹誹起言浮嶽牧範希文,你個老冬瓜,演我,賣了我呀,他媽的送我去東線也比這裡強上數倍啊。
不過發了半天牢騷,許右冰發現,這幫妖族也並未拿他怎樣,廚房就在那邊,餓了可以去找吃食,大門就在外頭,想走?
“抱歉,太牢關不能少了總兵大人鎮守。”
許右冰用一種憐憫眼神瞧了瞧那名守門妖卒,語氣自嘲道“給我戴高帽,行,你們妖族也這麼……會說話。我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在清微山上許的願,當大官!全他媽靈驗了。”
不過守門妖卒,說的也沒錯。
等赫默部悉數進駐太牢關,一隻異洲人族麵孔的商隊就出現在街頭,隨之而來的是張榜布告,薑靈運帶著清微門徒出麵,不斷安撫民心,來自西牛賀洲的跨洲商人在街頭撐起巨傘,擺滿攤位,老百姓們壯膽子走出家門,從一開始的兩兩無言,到互遞金銀,這些南瞻百姓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金子,也通行西洲!
而這一切,都需要一位南瞻人族軍方的見證者。
許右冰呆在衙署,到了下午,門外忽的走進一名異洲人族,相貌堂堂,身穿不知什麼材質的淡青色官服。
來者先是自我介紹,名字叫作欒屏,格虎城通判司主事,來替西牛賀洲商隊,索求一份通行於南瞻的某種官憑路引。
許右冰指了指公案上的太牢關關防大印,“勞煩尊駕,自己蓋去。”
欒屏取印審視,卻為難的搖頭,“此乃武將用印,能否通行南瞻部洲呢?”
許右冰冷哼一聲,“通行南瞻!沒搞錯吧大哥,南瞻部洲三城鼎立,各自為政數百年,沒有了清微玄都從中凝合斡旋,如今都拿刀子互砍,如何能夠通行?我這裡,隻有太牢關主將印綬,沒彆的了,愛莫能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