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妹牽起桃之走進門樓內,這裡是一丈見方的院子,一口茶色的陶瓷水缸裡裝滿雨天蓄的水,還堆積了其他的雜物,倒也收拾的挺整潔。
再往裡走兩步就是居住的房子,這是一間奇形怪狀的房子,廚房布在屋簷下臨時搭的一個矮棚子,上廁所得到外頭的公共廁所,睡房的窗戶外就是廚房,這導致大白天這個房間也是昏暗的。吃飯隻有一張小矮桌,大家隻能蹲下來遷就桌子。
放牛妹咂了咂嘴說
“大家都羨慕城裡人吃不完穿不清,可我看這城裡的屋子,還沒有家裡的牛欄窩大。”
英富不以為然地說
“老家的房子,再大也比不上城裡的一張床。”
放牛妹白了英富一眼說
“就算你走再遠,最後還是要回牛屎陂的。”
英富扔下筷子,生氣地說
“媽,我今天話放在這,我江英富要是不能出人頭地,我就是婊子養的,我就是打死也不會回牛屎陂。”
放牛妹也來了脾氣,伸手捶在他後背上,大聲地說
“你和我神氣什麼,你說得到就得做得到!”
桃之抿著嘴唇,聽著大人的吵口,大氣不敢出一口。她怯生生地偷看英富,從她進了這個屋子之後,爸爸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
她其實很想和爸爸說不對起,對不起,九月一號那一天,她不該忘記去上學的。她希望可以獲得爸爸的原諒,希望他還願意給自己做一個風箏。
吃過午飯後,放牛妹到隔壁排隊,準備為英富算算時運和轉機。桃之不敢獨自麵對爸爸和後媽,她跟在放牛妹的屁股後麵走進了算命館。
坐在屋內上廳的八仙桌邊上的男人就是陳相公,他臉上的皺紋像煮爛的魚肉,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睜開的眼睛是渾濁的,他從來沒有把視線落在聽他說話的人身上,所以桃之斷定他是瞎的。
“你要算什麼?”
輪到放牛妹的時候,陳相公用渾濁的聲音問道。放牛妹把凳子往前搬了搬,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這些算命的人,說話總是含含糊糊且語焉不詳的。
“我給我大兒子算。”
陳相公睜著那雙駭人的眼睛說
“把出生日子和時辰都報來。”
放牛妹把準確的日子和時辰報的一清二楚,她一共有七個孩子,隻有頭胎的生日她記得一清二楚的。
陳相公睜著駭人的眼睛望向天井上方,那麼小的天井,正好在這一刻,陽光照在他臉上,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晃動著瘦小的頭,掐著手指,猶豫了片刻後,歎息了一聲說
“你這個兒子,早生一個時辰或晚生一個時辰,他必定是達官貴人的命,偏偏不前不後,是最歹的命。”
放牛妹像是被雷擊中一樣,聲音顫抖地問
“這是怎麼說呢?還請先生解釋解釋。”
陽光消失了,陳相公的臉沒入陰暗中,看不清神色。他抬手撚起一張黃紙,精準地對著紅燭點了火,然後扔到腳邊的搪瓷盆裡,盆裡已經積了很多燒過的紙灰。
桃之有些吃不準,她猜測陳相公其實是可以看見的。陳相公幽幽地說
“叫他這輩子彆折騰了,要麼老老實實地種地,要麼安安心心地打工,做生意那些,他不是這塊料,越做欠越多越翻不了身。”
放牛妹拍起手大叫起來
“啊呦,他確實是做生意就做不成,現在欠了一屁股。”
陳相公沒有理會,繼續說
“你這個兒子啊,偏偏還是個心高氣傲不信邪的,稍後我給你寫了符紙,你帶回去貼神龕上拜拜,讓他安心一點。”
放牛妹站起來,弓著背連連對陳相公拜謝。
陳相公擺了擺手,轉過臉衝著桃之說
“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