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孩子早熟,這個早熟指的是勞力的早熟,明明才半大的孩子,各種活都可以分擔在他們身上。
比桃之小一個月的黃夢真是牛屎陂所有女孩的噩夢,她的個頭生得像她媽王玉秀,比牛還要壯實,要說乾活這塊,她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桃之還在因為擰不乾洗臉毛巾挨放牛妹的臭罵時,黃夢真已經學會燒豬食,豬食裝進有她一半高的泔水桶,裝得滿滿的,她可以很輕鬆地提起來,闊步跑到豬欄,接著一口氣把泔水桶舉起來,放在比她高的圍欄上,然後倒進食槽裡。
王玉秀到處顯擺她有個能乾的大女兒。自從她生了老二,準確地說,這個老二是老三,真正的老二因為計生做掉了。
現在的老二也是個女孩。黃玉秀生老二時暈過去了,好不容易醒過來了,看到老二沒有帶把,嚎叫一聲之後再次暈過去了,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哭喊著讓家人把老二扔掉,扔到褲子山崖頂,自生自滅。
王玉秀說她的老二是個兒子的,並不是女兒。可被做掉的那個孩子的確是個兒子,生下來的這個的確是個女兒。她在月子裡一直哭,咒罵那些害她沒了兒子的人就該斷子絕孫。還沒到出月子,王玉秀精神已經失常了,整天哭哭啼啼地在牛屎陂從北晃蕩到南邊。
王玉秀走在路上碰到桃之,笑意吟吟地說
“你本來有個妹妹的,哈哈哈哈……”
說完之後又搖搖晃晃地往南邊走去。
桃之第一次知道自己差點就有一個妹妹的,放牛妹說那個孩子看起來又白又胖,比桃之大個,也比桃之好看,要是留下來,乾農活也肯定比桃之出色。
桃之太瘦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擔的,她簡直和她媽媽吳荔香一模一樣。
在王玉秀恢複正常前的那段時間裡,黃夢真不得不挑起家裡的擔子,她爸爸在外麵做小工掙錢養家,家中的媽媽、妹妹、還有豬都要吃飯,她學會了做飯、做豬食,無師自通地操持起了家裡的一切。牛屎陂的人都誇她能乾,她的成就籠罩在其他女孩身上。
“你要是能做到她一半好,那就燒高香了。”
放牛妹耳提麵命,總提黃夢真這條鯰魚,用來鞭策桃之這條小魚。
桃之是因此才討厭黃夢真的,後來在同一個班級內上學的時候,兩人乾過架,抓花了彼此的臉蛋。
早熟的黃夢真就像一根香蕉放在一堆生硬的獼猴桃裡,快速地催熟了其他女孩。
放牛妹要求桃之每天負責漿洗一家人的衣物,這個任務不算重。
“過去家裡有十來口人的時候,一天換下來的衣服堆得比山高,你姑姑,你翠紅嬸要洗一個上午呢。”
放牛妹坐在矮凳上,彎著腰手裡搓洗著英華的衣服,桃之歪著頭蹲在木澡盆旁邊,心不在焉地把視線移到天井上方,那裡剛剛飄過了一朵白雲。放牛妹撿起棒槌敲打桃之的屁股說
“專心看,洗衣服也有學問的。”
桃之嘟著嘴,洗衣服又不是讀書,能有什麼學問。她看過人們怎麼洗衣服,揉揉搓搓,棒槌再敲敲,水裡洗一洗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
放牛妹從木桶裡一件一件地把臟衣服撿出來,嘮嘮叨叨地說
“女人的下麵是很臟的,所以你我的長褲和內褲一定得放最底下才行,然後可以放上我們的衣服,接著才能放男人的衣褲,記住了,男人們的一定得放最上麵,裝臟衣服時得這樣放,洗乾淨的衣服也得這樣放,順序一定不能錯。”
桃之很詫異,歪著頭說
“我不臟,我要把我的放最上麵。”
她伸手從臟衣簍裡找出自己的衣褲,放牛妹拍打她的手,嚴肅地說
“不行,你是女的,怎麼能壓著男的。”
“為什麼不能壓著男的?”
不桃之服氣地質問。
“沒有為什麼,男人的衣褲被女人的衣褲壓住了會倒黴的。”
桃之嘟著嘴,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