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像一隻無形的、長滿青筋的手,緊緊扼住桃之的喉嚨,她無所遁形,隻能任之隨意宰割。
“你抓緊回來吧,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得想想你是個坐過牢的人,能有幾個不嫌你的。”
放牛妹不停地強調著這個相親對象是多麼的稀缺,是多麼好的一個人,錯過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桃之冷笑一聲
“沒有感情,在一起也是痛苦吧。”
放牛妹啊呦一聲,說桃之想太多,想的都是有的沒的。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們這一代人,包括你爸爸你叔叔還有你姑姑,不都是結了婚慢慢培養感情的。”
桃之又走到一個路口,每到一個路口,她便要做一番新的選擇,往前走、往左走或是往右走,總之是無法往回走的。
“對方知道我坐過牢嗎?”
放牛妹沉默了一會兒,遲疑地說
“這個倒是沒說,沒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你們看上眼,隻要能看上眼,其他的都不成問題。”
往左的紅綠燈變綠了,一會又變紅了。
往前走的紅綠燈變綠了,一會兒又變紅了。
往右走沒有紅綠燈,可以直接走,桃之抬起頭看指示牌,上麵寫著深河東站。
像是命運指好了路,桃之想也沒想就往右走去。
夜幕終於落下,路燈紛紛亮起。
桃之買了臥鋪票,次日早晨到達長琅縣,那是她的故鄉。
放牛妹的電話掛斷以後,桃之仍然抱有期待地等著下一次鈴聲響起,可是一整夜過去,桃之躺在臥鋪上,已經困得眼睛睜不開了,卻還是半夢半醒著,甚至幻聽到電話響了,她騰地坐起來,打開手機,屏幕上依舊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來電也沒有任何新的信息。
離開長琅縣有五年了吧,桃之在火車抵達長琅縣之前,從窗戶裡看到這座古老的小城有一些變化,但她也說不清是哪裡有變化,路還是過去的路,電影院也還是過去的電影院,城牆也還是過去的城牆。隻是河流變得臟汙和乾枯了,附近的郊區興建了一片新工廠,這是過去沒有的。
桃之拖著行李箱坐上搖搖晃晃的公共汽車,破舊臟汙的座椅讓桃之不免暗自嫌棄了一番,但想到自己剛從獄中出來沒多久,又有什麼好自我矜貴的呢。
在王屋村下車之後,桃之拖著行李慢慢地往前走,走到石橋上可以看到正前方的藍河村,路還是過去的路。倚靠在右邊的橋欄上,可以看到褲子山,也可以看到浀星河上遊那座自己家的老宅,一切和過去沒有不同。
回家的路還是坑坑窪窪的硬邦邦的泥巴地,隻等下一次下雨,再改變形狀。
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落魄還鄉的緣故,桃之覺得抬不起頭,落寞地走著。
路隻有這一條,要躲也無處可躲。不可避免的,牛屎陂的女人都喜歡在早上的時候在挨著路的圳溝邊上洗衣服。
井生妹認出她了,她揮舞著兩隻濕漉漉的手臂招呼著
“桃之呀,好幾年沒見了!”
桃之訕笑著,不說話,隻想快速走過去,避免深入交談。
井生妹卻不放過她,追著說
“聽說你也在深河市啊,我家青青也在深河市呢!”
桃之隻好停下來與她客套兩句
“青青在深河市做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