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晉身子一僵,尷尬的扭了扭脖子。
車子晃晃蕩蕩的到了宮門口,蕭晉和蘇婉下了車,陳皇後的牌位被安放在常熙宮裡。沿著長長的甬道,蕭晉和蘇婉並肩走著,遠遠看到氣派奢華的儀仗從遠處駛來,蕭晉嘴角不由得抽動了一下。
眼見著儀仗駛近,直到了蕭晉跟前才停下。
蕭晉上前,施禮道“見過璃妃娘娘。”
璃妃著著胭脂紅的鳳炮,雖已年近四十,絕美的麵依舊嬌豔無比,她見到蕭晉,露出一副慈愛的笑容,“今日是先皇後祭日,本宮剛剛去祭奠過,晉王同晉王妃也是來祭奠先皇後的吧?”
蕭晉麵無表情的回說是。
璃妃抽出金絲帕子試試眼角,“先皇後乃是一代賢後,卻是天不假年,真是可惜。”
蕭晉衝著璃妃一拱手,恭敬的回道“娘娘保重鳳體,天色不早,孤王先行彆過了。”
璃妃微微點點頭,鳳鸞逶迤而行,漸漸消失在甬道儘頭。
他早已習慣了這些口是心非,虛與委蛇的人和事,哪怕是在害死他生母的人麵前也曆練出了不喜形於色的本事,璃妃走後,蕭晉依舊麵色如常,繼續向常熙宮而去。
年幼時,驟然失去母親,他心裡痛得不能自己,可是他越疼便越有人來往他心上插針,巴不得他痛不欲生。後來他漸漸懂了,隻有自己變得堅強了才能不疼,隻有不疼了他才能護好自己,護好年幼的弟弟,他們才能在這詭譎的皇宮裡長大成人。時隔多年,他已成人,羽翼益豐,當年失去生母的痛楚已在心裡結成了厚厚的繭,哪怕仇人用尖刀來刺,他也不會疼了。
蕭晉暗暗攥緊拳頭,也隻有不知疼的人才有能力讓那些當初讓他痛不欲生的人嘗到同樣的滋味。
陳皇後生前便喜歡清靜,薨後永熙帝遵照她的喜好遣散了常熙殿的宮人,隻留幾個陳皇後生前的貼身侍婢在此。
守堂的玉嬤嬤見了蕭晉和蘇婉默默的將他二人領進祭堂。玉嬤嬤是陳皇後的乳母,已年過六十,自陳皇後薨逝後因為傷心過度便已失語,隻是常年守在陳皇後牌位傍。
蕭晉和蘇婉為陳皇後上了香,蘇婉在陳皇後牌位前戚戚哀哀了好一陣,蕭晉扶起蘇婉說道“你且去看看靜妃姨母,我陪著母後待一會。”
蘇婉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偌大的常熙殿隻剩下蕭晉一人,他繞過母親的供案,緩緩的在殿內踱著。
這宮殿是當年永熙帝特意為陳皇後所建,與曆代皇後的寢宮相比,這裡雖算不上最奢華,但是據說是完全按照陳皇後的喜好所成。可見當初永熙帝也是極其愛重他母親的,隻可惜“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恩愛如他父母,也難敵璃國那心機女的陰謀手段。
蕭晉不知不覺進了一處僻靜的小屋子,屋子裡擺著小巧的桌椅,這裡是蕭晉幼時玩耍的地方,小桌子,小椅子,小瓶小罐的依舊整齊的擺放著。
他又情不自禁的又憶起了她。
那時他剛失了母親,整日愁眉不展。一日上書房下了課,她一路拉著他來到這裡說要給他吃好吃的。
外麵下著雪,她弄來一個小爐子,點上炭火,一向大大咧咧不靠譜的她,居然為他整出個“紅泥小火爐”的氣氛。
正在他陶醉其中時,她不知從哪裡拿來幾塊鮮肉,架在火上滋啦啦的烤得飄香流油。
他勾起了饞蟲,看著她問道“這是什麼肉啊?這麼香。”
她將烤好的肉推到他跟前,“彆管什麼肉,保準好吃,不信你嘗嘗。”
他接過來,二話不說扯下一塊,還真是鮮美無比。
二人嘶嘶哈哈吃了個飽,肚子裡裝滿了食物,他忘記了不快,拉著她問道“這到底是什麼肉,我怎麼從來沒吃過。”
她湊到他跟前壞笑著道“這個是璃妃養的那隻惡貓,被我捉到了,找小六子勒死的。”
“什麼?璃妃的貓?”他驚得合不攏嘴。
頭天下午,他帶著阿楚去給父皇請安,那惡貓見了他倆便猛的撲了上來,還好他及時護住了阿楚,才沒有被那惡貓所傷。
提起那綠眼利爪的大貓,他還是難免心有餘悸,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她抓住他的手,“你彆怕,有我在呢。”他指著烤熟的貓肉,笑著逗他,“你看,這家夥昨天還想傷你,今日不就成了咱倆的盤中餐了。”
他是大周皇室的太子,是天之驕子,居然淪落到連一隻貓都怕的境地,年幼的他心中無限酸楚,抱著她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緊緊的抱著他,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道“彆怕,彆怕,有我呢。”
她的身子那樣小,卻仿佛是他童年裡唯一的依靠。她那句“有我呢。”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去戰勝無數的驚濤駭浪。
她是他的支撐,亦是他黑暗歲月裡心靈中唯一的一點明媚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