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火武林!
賴文豪一把火燒了賴家府邸,算是向過去徹底告彆。
權正誌被黑袍人救了回來,至此與貴妃黨決裂,一來記恨賴文豪,二來貴妃黨本就已經式微,一把大火更是雪上加霜,而最為重要的是,權正誌有了新的主子。
大火撲滅,第二天淩晨,天光還未亮,翰林院中的權正誌便接到了一紙密函,展信看罷,麵露喜色,他快步出門,直奔皇城而去。
翰林院素有“天子私人”之稱,乃朝廷的養才儲望之所,是成為閣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員的重要踏腳石,翰林官若得天子私下傳喚,那便是將要平步青雲的信號。
禦書房中,尹皇並未多話,提筆寫下三個字三元坊。
權正誌心領神會,知道字越少、事越大,領旨退下。
三元坊是條清幽雅靜的街巷,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數十名衙差突然衝進巷子,將一座朱甍碧瓦的深宅大院團團圍住。
權正誌跨前一步,“咣咣”叩門。
“誰啊?大清早的吵什麼吵,活得不耐煩了吧?”
一個守門家奴將門打開半邊。
權正誌衝衙差使了個眼色,喝道
“給我拿下!”
守門家奴見狀不妙,本能地後退半步,躲在大門後麵,探出一個極為醜陋的腦袋,像鬣狗一般齜牙咧嘴道
“好大的膽子!你們知不知道這院子主人是誰?”
權正誌當然清楚,這座氣派大院裡住著一個才色雙絕、名叫夷夢的青樓女子,她服侍的主子不是彆人,正是當朝內閣大學士,太師仲孫乾的侄兒、時任吏部左侍郎的仲其安。
仲其安雖是仲孫乾的侄兒,且兩人關係情同父子,但相較之下,除了都是男人之外,其它地方皆是大相徑庭,相去甚遠。
仲孫乾長得又高又瘦、眉目疏疏,仲其安卻短項肥體、又矮又胖,全然不像仲家之人。
此外,仲孫乾雖然位高權重,但並不貪戀女色,一生隻娶一妻,且由於其妻身子骨弱,因此一直沒有子嗣。
反觀仲其安,生性貪婪,又極度好色,不論豪門望族還是鶯館粉樓,但凡讓他瞧上眼的女子,必會強行納入帳中,且尋歡作樂的方式多種多樣,奇特無比,如玉屏風、溫柔椅、香唾壺、白玉杯等等。
就拿香唾壺來說,仲其安每天起床之時,他的數十個姬妾全部伏於床前,伸出玉脖,張開櫻口,充當仲其安的痰盂。
仲其安咳嗽幾聲,擠出來一點痰,一口,就喂進了最寵愛的姬妾夷夢的口裡,謂之香唾壺。
坊間甚至盛傳,仲其安府上溺器,皆是以金銀鑄婦人,而空其中,翡鑲其目,粉麵彩衣,以陰受溺。
何為溺器?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夜壺。
俗話說得好,貪必好淫,淫必生貪,恰恰是這兩樣,為仲其安掘好了一口奪命陷阱,以致今日權正誌找上門來,抄家。
權正誌瞥著守門家奴,嘲諷冷笑道
“一條看門狗,也敢狂吠亂叫?來人哪,給我打出三元坊!”
兩個衙差合身撲上,掄圓棍棒兜頭就打。
守門家奴躲閃不及,頃刻間便被打得哭爹喊娘、瘸瘸拐拐地逃出了三元坊,與此同時,姿容妖冶的夷夢推門隻瞅了一眼,又驚叫著縮了回去。
“所有人等,全部出來。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喝罷,權正誌亮出了刑部簽發的查抄家財的諭令。
原來,昨晚貴妃黨有人彈劾仲其安驕奢淫逸,貪瀆無度,且與身為阿卑族的幕賓依仁台沆瀣一氣,暗中勾結阿卑朝廷,有謀逆之嫌。
尹皇龍顏大怒,下了旨
“抓,一查到底!”
為坐實仲其安的罪名,尹皇最先想到了刑部檢校官,其職責正是檢查、審計和考校,但刑部尚書乃是仲孫乾的門生,因此尹皇從翰林院找來了探花權正誌。
權正誌之前就想替貴妃黨扳倒仲其安,早已在暗中做過詳細調查,知道仲其安老奸巨猾,狡兔三窟,偷偷將數萬兩黃金藏進了建於三元坊的私宅。
眼下,仲其安已被秘密抓進大牢,若查不出貪腐證據,他的叔父仲孫乾定會反咬一口,甚至有可能徹底翻盤。
權正誌深知任務艱巨,不敢掉以輕心,他喝令衙差控製住夷夢之後,正要進屋,卻見一個中年男子攔在了麵前
“權大人,久聞大名!”
此人名叫朱老八,乃是貴妃黨安插在刑部清吏司的眼線,三年前,朱老八因在查抄一貪官家產時徇私枉法,被大理寺查處,杖責三十,革職為民。
當時貴妃黨顧忌太師黨借題發揮,因此沒有出麵保住朱老八,沒想到三年之後,朱老八竟然成為了仲府的家奴,太師的走狗。
“你是朱老八?你認得我?”
權正誌驚問,他雖然進入朝堂不久,但也聽人提及過往事。
朱老八沒有回答,不冷不熱地轉了話題
“這是夷夢姑娘的私宅,絕不會有你想找的東西,做人要識時務,與其鬨得下不來台,倒不如趁早收手。”
朱老八話裡有話,如今太師黨當政,貴妃黨式微,權正誌替貴妃黨找太師黨的麻煩,無異於自找晦氣,隻是朱老八不知,權正誌經曆昨晚之事,已經與貴妃黨決裂,眼下是奉天子聖諭。
權正誌一聽朱老八之言,頓覺不妙,倒不是因為懼怕太師黨,而是因為他之前調查仲其安的時候,在翻閱卷宗時無意得知,朱老八當年堪稱抄家的行家裡手,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仲其安肯收留落魄的朱老八,用意顯而易見,利用他的抄家經驗,反其道而行之,協助自己藏匿贓物。
權正誌自知此事棘手,一咬牙下了命令
“給我搜!地窖、水井、暗牆、花瓶、床板、箱櫃夾層,都要一個不落地搜到位,決不能放過一個縫隙暗處!”
眾衙差得令,各奔各的目標。
不一會兒的功夫,大大小小的金盤銀碗、瑪瑙壺翡、綾羅綢緞、翡翠寶石,包括夷夢香房中的金絲帳、象牙床,便在院子裡碼放得足有小山般高。
收獲頗豐,權正誌卻愁眉不展,因為最為重要的東西,眼線所稱的數萬兩黃金卻仍不見蹤影,這是指認仲其安貪贓枉法的有力物證。
“稟大人,水井下並無暗道。”
“馬廄裡一切正常,什麼也沒有。”
“倉儲間有兩個老鼠洞,應該不是人為開掘的。”
……
眼見眾衙差一個接一個地回稟沒搜到黃金,權正誌不由得蹙緊了眉頭,他並不懷疑眾衙差沒有儘心儘力,隻是怕搞砸了尹皇交辦的第一件差事,毀了自己的前途。
見權正誌一籌莫展,朱老八拱拱手,口氣裡明顯多了幾分得意
“權大人,仲侍郎並未貪贓枉法,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權正誌繞著院子轉了一圈,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所有的家丁丫環和貴重物品全部搬出院子,掘地三尺!
事不宜遲,說做就做,驅走家奴,眾衙差紛紛抄起鐵鍁鎬頭,就地挖掘,不到半炷香的光景,院中已被挖出數個深坑。
但令權正誌倍感蹊蹺的是,直覺告訴他,黃金應該就在附近,可按照眼前的情況,彆說掘地三尺,哪怕是掘地三丈都可能一無所獲。
權正誌命人將夷夢帶來,冷喝道
“你的主子仲其安已被關進死牢,想再回到三元坊,恐怕得等下輩子。你應該怎麼做,想必不用我教你吧?”
出人意料的是,夷夢嘰嘰哇哇說出的一大堆話,權正誌居然半個字都沒聽懂,氣得他怒聲嗬斥
“少給我裝瘋賣傻,說人話!”
“權大人,她說的是人話,隻不過是阿卑族的人話。”
朱老八幸災樂禍地接了茬
“仲公子天性風流,尤其喜歡這等絕色異族女子,你要想問出點名堂,最好先去學學阿卑古語。”
“帶下去,上火油!”
權正誌登時心頭躥火,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火攻。
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煉,圍繞宅院挖出隔火帶,外圍溝壑灌上水,當中宅院澆上火油,一把火燒過,黃金自會現形。
不一會兒,四五個衙差已推來滿滿一車壇裝火油,“嘩啦嘩啦”全澆上了房,少頃之後,又在亭廊轉角處堆滿了穀草。
點火的刹那,朱老八突然神色大變,匆匆地奔到了權正誌身前
“權大人,且慢,我有個不情之請。”
權正誌緊盯著朱老八的眼睛,從中瞧出了一絲不安和乞求,再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座建於房頂之上的偌大鴿樓映入了眼簾。
朱老八從袖中摸出一張大額銀票,苦苦央求道
“當年我被逐出清吏司,流落街頭,是仲其安收留了我,閒在府中,為了解悶,我喜歡上了養鴿子,對這些鴿子有感情。權大人,還請看在我畢生積蓄的麵子上,放過這些鴿子!”
四目相對,稍加尋思,權正誌答應了。
隨著近千隻潔白的鴿子爭相出籠,疾飛衝天,滾滾濃煙與熊熊火光亦騰空而起,大火整整燒了兩個時辰,直燒得房倒屋塌,木毀牆裂。
權正誌命衙差推來水龍,對著廢墟一通猛澆。
陽光之下,黑灰之中,漸漸現出了炫目的金黃色!是瓦當!原來仲其安把貪汙受賄來的定金、條金和餅金全做成屋瓦,表麵塗漆鑲上了房簷。
權正誌大喜,抓過水龍又瞄準了院中一棵被燒得焦糊不堪的杏樹,水流飛射而出,驚呼聲瞬間響成一片。
天,那是棵光燦燦的金樹!
權正誌滿眼自得,湊近朱老八壓低聲說道
“朱老八,蔫了吧?看在你畢生積蓄的麵子上,我可以放你一馬,但我不會放過那些鴿子!”
此次抄家收獲巨大,不僅清出了三百餘萬兩真金白銀,還查到了仲其安私通阿卑的確鑿罪證。
仲其安金屋藏嬌的夷夢,本名叫莎林娜,名義上是藝妓,實則是幕賓依仁台安排在他身邊的細作。
貪賄與叛國,僅這兩項罪名就足夠讓仲其安腦袋搬家。
當日傍晚,權正誌喬裝打扮一番,借著暮色的掩護急匆匆趕往寧靖城郊,盞茶功夫,他站在了一座普通尋常的農家院前,伸手推門,門沒閂,“吱吱呀呀”地開了。
“八兄,權某前來拜謁,怎麼不出麵迎接?”
權正誌環顧左右,盯住了幾乎占了房舍一多半麵積的鴿籠。
朱老八跨出屋,答道
“你拜訪的不是我,是鴿子。”
權正誌毫不避諱,開門見山道
“你馴養的鴿子應該有三千隻,我想拿走七成。”
“五成!”
朱老八張開巴掌,伸出五指,討價還價。
權正誌臉色一沉,又伸兩指,強硬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