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馮健統兵返回了念卡關內,當他向翰帥彙報的時候,翰帥聲色不動,可是當吳雲曦抬進來時,馮健仍然發現她微微一顫,沒有沉住氣。
畢竟詩翰再有統帥的氣度,她也還隻是個妙齡女子。
馮健心中百味陳雜,每當他看到詩翰發號施令之時,一副運籌帷幄的大帥樣子,他為之傷心,戰爭奪去了詩翰應該有的快樂,讓人幾乎忘了這僅僅是個少女。
而當他看到詩翰心有所動之時,馮健又為之擔憂,畢竟,五行師的前一代將領都已經老了,要把五行師的旗號傳下去,就得靠詩翰她們這代,可是,把命運的重擔壓在一個少女的肩上,這也太難了。
翰帥,你究竟在哪裡?
馮健茫然地望著天空,天際省的天空清澈之極,一眼似乎可以看到千萬裡的高空,在那裡有個黑點盤旋,想必是飛得極高的大鳥。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即使到了絕境,馮健仍然有信心,絕不會像如今這樣忐忑的,卸下戰甲後,他心中仍有些擔心,先去看了看吳雲曦,然後獨自走到帥府。
吳雲曦受傷極重,還是昏迷不醒,但軍醫說性命無憂,渾身筋骨也沒有傷損,除了多幾個傷疤,不會有什麼大礙。
詩翰站在窗前,正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似乎吳雲曦的傷勢一點都不放在她心上,馮健走到她身後,還不曾說話,詩翰像後背長了眼睛一般轉過頭微笑道
“爹,有什麼事麼?”
“雲曦沒事,他受傷雖重,但沒傷到筋骨。”
詩翰手中的筆輕輕抖了抖
“沒事就好。”
“你在畫什麼?”
詩翰皺起眉頭道
“我在想飛翔機到底什麼地方設計有誤,為什麼老是飛不上去?唉,總是漫無頭緒。”
馮健歎了口氣,說道
“世上隻有一個魯尚書。”
發明飛翔機的魯尚書被稱為千年以來絕無僅有的巧手,沒有了他,大概誰也不知道飛翔機到底該怎麼製造了吧。
“可不僅僅隻有魯尚書才行,大同軍雖然沒有飛翔機,不是也有了飛艇嗎?”
詩翰又低下頭在紙上勾勾描描,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馮健看著詩翰,心頭又生出沒來由的疼痛,他頓了頓,低聲道
“昨天我去伏擊叛軍的補給隊,碰到了一個叫薑哲翰的參謀。”
詩翰似乎沒在意,輕聲道
“你殺了他嗎?”
“沒有。”
馮健的聲音一下低了
“我懷疑他是翰帥的弟子。”
“什麼?!”
詩翰猛地抬起頭,雖然彆人叫她“翰帥”,但馮健此時說的翰帥,明顯不是指她。
馮健有些憂容,點了點頭道
“他也會破炎八十一槍。這路槍當年全軍隻有翰帥會用,而那個少年用的佩刀居然也是蟬翼刀。當我看到他的樣子時,差點叫出來。”
詩翰將筆擱在桌上,喃喃道
“如果他真的是翰帥的弟子,那我們該怎麼辦?”
馮健也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詩翰,有時我也在想,五行師仍然堅持抵抗,究竟有什麼意義,天下已定,不是隻手就可以挽回的,唉……”
他性子直率,何況邊上沒外人,心中所想登時直說了出來。
詩翰閉上了眼,感到腦中一陣暈眩,半晌,才睜開眼道
“爹,彆說了,不然我也要不知該怎麼辦。”
她看了看外麵,又低聲道
“你和楊將軍說過嗎?”
“楊雲山定會覺得我是疑神疑鬼,隻是那個叫薑哲翰的少年,連神情相貌都有三四分與翰帥相似,真不知他到底是什麼人。”
“爹,不要多想了。”
詩翰走到馮健身邊,拉著他的手低聲道。
馮健伸手抹了一下額頭,強笑道
“詩翰,你彆管這些,就算翰帥在敵軍營中,到了這份上我們也得走下去了。”
詩翰怔了怔,忽然搖了搖頭道
“不會,他絕對不會在敵軍營中的,不然敵軍早就讓他前來攻心了。”
當初五行師的戰術號稱心陣合一,除了陣戰天下無敵,對心戰亦極為看重,每次臨戰總要設法找到敵軍弱點采取攻心戰,有兩次甚至是心戰為主,陣戰為輔,因此馮健雖不喜用計,對這種手段也看得熟了。
想來也是,李墨之不是弱者,如果翰帥真的在青龍軍中,隻怕敵軍早就以此進行心戰了,而念卡關中的老兵隻怕一多半都要喪失鬥誌。
馮健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些多慮了。”
詩翰放開了父親的手,走到窗前。
外麵天高雲淡,一碧萬裡,無數山巒直入雲霄,在這群山環拱的高原草地中,上千個大小湖泊星羅棋布,那都是高山雪水流下來彙聚而成的。
此地雖然土壤不甚肥沃,但由於灌溉得力,經過這許多年來的經營,已有良田十萬畝,此時麥苗已黃,望去不輸江南之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相信,在如此高原地帶還會有這樣的地方。
詩翰歎了口氣道
“爹,我還記得當初翰帥傳我兵法之事。”
“是啊,我也記得,雖然隻不過數月,不過那時翰帥說你巾幗不讓須眉,長大後會成為了不起的女將。”
詩翰淡淡地笑了笑。
當初馮健自知資質所限,終非大將之材,極希望能生一個兒子來完成自己的誌向,不料生的卻是個女兒,他很是失望。
但詩翰還是個垂髫稚女之時,便顯現出遠超儕輩的將材,以致於翰帥對這個小小女童也青眼有加,破例傳授了兩個月的兵法。
“我還記得那時翰帥和我說過,用兵之道,奇計絕不可恃,唯有絕路方可行險一用。”
馮健心頭忽地一動
“你有了什麼奇計了?”
詩翰又淡淡一笑
“所謂奇計,便是敵人無法想到的計策,並無一定。”
馮健鬆了口氣
“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看來也不用想得太多,那就好了。”
雖然馮健說得輕鬆,但詩翰的麵色依然有些沉重,她低聲道
“如果對手還是肖鵬程,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讓他全軍覆沒。可是,對方是青龍軍,我最多隻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
馮健吃了一驚,四成把握,也就是說勝機很少,可是如今敵方兵力占優,即使雙方損失相等,也是個敗仗,還不如堅守為上。
“難道你真要以全軍博一博?”
詩翰又坐回桌前,此時她麵色重新變得平靜如水,方才的失落和迷惘似乎在轉眼間便已消失
“勝機再小,隻要把握住,便足以克敵製勝。”
馮健沉吟了一下
“那你到底想怎麼辦?”
詩翰抬起頭,看著窗外,一言不發,她隻是想著許多年前,翰帥傳她兵法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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