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趙鼎邁著沉重的步子進入文德殿。
“陛下。”
“亮劍吧。”趙寧盯著地圖,“這些人已經逼上門來了。”
“陛下真的要在南方推行新政了嗎?”
“是他們逼朕的。”
趙鼎說道“現在揚州和江寧都鬨得很嚴重,若是朝廷態度強硬,恐怕會適得其反,江南西路又出現反賊,兩浙路的官員也多次上堂劄子,要求減免賦稅,一旦新政頒布下去,我們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除非朝令夕改,那樣對陛下的威信損害實在太大。”
“趙鼎,局麵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如果對他們妥協,朝廷的賦稅根本無法支撐目前北線龐大的軍費開支,想要滅夏伐金,必須要南方加入進來,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趙鼎額頭上也在冒冷汗,但是他的語氣還是很淡定的,他說道“臣自然能知曉其中厲害,隻是在這個時間點南下新政,阻力太大,臣擔心大宋內部先亂起來,這不是一城一池的亂,是各路的混亂,會動搖根基。”
“遼東之戰打亂了金人的軍事布局,現在金人內部還未適應新局麵,正在做調整,一旦金人調整完,在遼陽和河北雙向增兵,我們就更被動!”
“據北線密探回報,金國使者最近頻繁出使西夏,孫傅也送回來消息,金使在西夏頻繁慫恿夏主對大宋重新開戰。”
趙寧的目光又落到西北,落到橫山“西夏人在橫山增加兵力,鍛造鎧甲,訓練大量鐵鷂子、步跋子,儼然有壯大的趨勢。”
趙官家的語氣堅定如鐵“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也沒有退讓的機會了,朕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趙鼎心頭一凝,他繼續問道“敢問陛下最壞的打算是什麼?”
年輕的皇帝對他的宰相言簡意賅地說道“在這種特殊時期,死一批人,在所難免。”
閃電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那眼神深邃,卻又純淨。
這個殘忍的世界,身在最高位,麵臨強大的外敵威壓和內部龐大的利益集團,是必須保持冷靜冷靜再冷靜。
冷靜讓趙寧看起來深邃得不見底。
但又必須保持初心初心再初心。
絕不能忘記初心,人一旦忘記初心,就容易自我墜落,沉迷在眼前的舒適中,不再願意往前,更不願意去打破看似寧靜的局麵。
所以蘇東坡也說過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
趙寧繼續問道“若是有普通百姓或者士人枉死呢?”
“他們那是為天下而死,他們的死是光榮的!”趙寧語氣平靜,“必要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隨時為大宋而死去。”
他的手摁在地圖上,語氣平靜得讓人害怕“憑借北方的財力和物資,遠遠不能達到滅夏的地步,今日若不能清除南方的阻力,明日西夏人便會撕毀合約,後日金人便會南下,以後淮河將變成邊境,金人的鐵蹄甚至會踏過長江,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那些利益既得者,還有生活在舒適圈裡的人們,被眼前的和平蒙蔽了雙眼,他們以為這場戰爭與他們無關,一旦金人打到長江邊,一切都晚了!”
“我們的子民,我們的孩子,我們的莊稼和房子,都會在敵人的鐵蹄和刀劍下,被毀滅,無數人將慘死,鮮血將染紅大地,屍體必將堆積如山。”
“而作為執政者,必須要有常人沒有眼界和決心,必要的時候,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用簡單的手段,來掃清眼前的障礙。”
趙鼎被趙官家說得心裡發沉,他說道“若是陛下要在南方動刀子,短時間內以什麼理由來讓北方官民信服呢?若不能讓人信服,北方官民隻會認為陛下在施以暴政。”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天下人心是最不可違的,我們推行新政多年,無數人日夜操勞,付出汗水,甚至流血,北方新政目前正在有條不紊擴大、深入,如果因南方而影響了陛下您的聖德和在百姓心中的聲望,北方人必然也會出現質疑。”
“一旦如此,陛下必然麵臨著更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