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是看過官家所著的《貨幣論》的,對貨幣略知一二。”
趙鼎又問道“那你可知曉,金錢遊戲,奪人錢財於無形?”
“大相公是說一些達官顯貴現在利用自己的身份,聚集錢財,專門借貸,害得借貸者家破人亡?”
“可不僅僅是借貸,還有集資。”
“集資?”
“青衣社的相當一部分錢不僅僅來源於背後的官僚和有錢人,據追查,有三千貫是在京兆府周邊的村裡收集的。”
“這如何收集?”饒是虞允文一時間也想不通。
“在村裡找一個信譽不錯的人,讓他先投一點錢進去,每半年返錢一次。”
“每半年返錢一次?”虞允文怔了怔,“類似銀行啊!”
“比銀行的利息高多了,一旦這個人收益頗豐,便會很快在村裡傳開!”
“下官明白了!”虞允文深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是收集村民的錢,然後去放貸,放貸賺的錢,取一小部分再返回給村民,但實際上放貸的對象可能是村民,而青衣社在其中賺差價。”
“並直接以青衣社的名義去收集,這種民間小山頭,以當地一些地頭蛇去收集,收集上來的錢,有的以私人名義聚集到了青衣社,他們返還村民一兩次錢,就不會在返還,而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他們的錢,卻的的確確可能去了青衣社那裡,再以青衣社的名義借貸出來,賺錢高額的利息。”
“左手騙,右手放高利貸?”
“以胡銓所述,目前是這樣。”
趙鼎繼續說道“這樣許多村民的辛辛苦苦的一點點錢,被騙走,找不到人,拿不到錢,他們會怎樣?”
“有的會認命,有的則報複。”
“有一個地方的保長,半夜被村民殺了全家,原因就是這個保長推薦村子裡的村民去存錢,而這筆錢據調查,就是流入到了青衣社。”
趙鼎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青衣社這個案件,我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大相公是認為,青衣社隻是其中之一,現在被朝廷發現了,但沒有發現的地方,還有無數個青衣社?”
“這還隻是其一,官家曾經說過一個有意思的問題,叫做商業的模糊麵紗,起初我一直不懂模糊麵紗是什麼,翻閱了許多史料,史料中其實有諸多模糊麵紗事件,但我依然不能理解,直到青衣社這件事,我徹底理解了。”
虞允文更是好奇“模糊麵紗?”
“當一些新的政策出現的時候,誰都不知道這些新政會給天下帶來什麼樣的變動,於是各方都保持著小心謹慎,不敢輕易去越界一些事,但如果有一天,一些人做了一些大膽的嘗試後,發現可以利用手裡的權力輕而易從普通人那裡獲得巨額財富,那那層模糊的麵紗,就會被捅破,官僚階層知道該怎麼操控了,就不再忌憚。”
趙鼎繼續說道“你想一想,在銀行新政推出之初,民間有人會像這樣誘騙集資嗎?”
“大相公說的對,那時候的高利貸,都是地主們在青黃不接之時,放給佃戶,不存在集資後,到另一個更大的會社去,用騙來的錢滾錢,這確實是我大宋朝暴露的新的問題。”
模糊麵紗是後世經濟學中的原理之一,不是趙寧所創。
“模糊麵紗已經被撕破,不僅僅貨幣,可能以後會有更多,新政的平衡在朝堂上還保持穩定,可在民間,已經發生變化,胡邦衡現在在陝西阻力很大,那東南呢?成都呢?這個時候要有人站出來,頂住壓力,去把這些事辦了,否則……”
“否則更多人的錢被騙走,民間動蕩,財富聚集到少部分人手中,不僅僅民生動蕩,還會出現一些手握巨額錢財的勢力,威脅國朝!”
“沒錯。”趙鼎的語氣平穩,但平穩中卻帶著一絲深深的無奈,他重新坐回去,雙眼布滿了血絲,看來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