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與白楸回到白元宗門,雨濃已在宗門裡等候多時了。白崇一看了看他,笑著問道“你那崗哨可安頓好了嗎?莫要誤了軍國大事!”
這兩句奚落,本是無心之言,沒想到雨濃卻一本正經地回道“竊以為宗主所言非君子氣度。”這一句還不夠,又補充道“我所守衛之寸土,儘是宗主之天下,若不是為報師父恩、宗主恩、國家恩,弟子何必要堅守一地,不避風霜雪雨?”
白崇一一時語噎,對白楸說道“你代我教他,在這宗門裡,隨進隨出,莫要阻攔!再者,叫多到薩滿那裡去,替我照看些。”白楸領了命,正欲下去,又被白崇一叫住了道“去問一問,那赴漢美的特使回來了嗎?若回來了,叫他第一時間來見我。”白楸領命,下去了。
三日之後,赴漢美的特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當初借走的五千名精乾弟子,最後麵,是察燕的老朋友,司徒。
所有的願望都達成了,白崇一自然是十分欣慰,以國禮招待司徒。宴上,白崇一問道“漢美與華夫如今怎樣了?”
司徒道“漢美與華夫相生相克,近不得、疏不得,須是這般模樣,方能服眾。”
白崇一訝然,倒不是司徒所言之事,而是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坦然地與自己說出了不為外人道哉的核心機密。司徒說得千真萬確,國與家在某些地方的底層邏輯是相通的,它們皆是來自於最原始的本能。漢美與華夫乃是當世兩大“領頭雁”,代表的是兩種話語、兩個方向。而這兩種話語、兩個方向,既需要背離,也需要相互碰撞,既需要相互拉扯,又需要同向發力,若是時刻同語同向,那天下就是和合大同,所有人失去了緊迫感,整個世界就丟掉了前行的動力。若兩種話語、兩個方向截然相反、背道而馳,必然是要陷入無儘的爭辯、衝撞中,到最後便是不擇手段,完全撕破了前行的軌跡。因此,千百萬年來,在不斷地探索中,形成了這樣一個相對穩定,在穩定中又有突破的模式,便是衝突、謹慎的衝突,借著衝突消磨棱角,借著衝突重塑和平,更借著衝突重構更加強大的“骨骼”。真正的主宰者,是能夠讀懂其中真諦的,而不是靠著義氣、骨氣盲目地做著決定。漢美與華夫是兩種話語的代言者、是兩條線的引領者,它們若是走偏了,這個世界便偏離了軌跡,世界偏離了,便要修正,這修正之法,往往是領頭者的興衰,再甚者,乾脆將世界攪亂了,締造出一個新的秩序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領袖們所不願看到的。當然,凡事都有例外,曆史又往往以這些例外開局。
白崇一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可喜可賀!”
司徒道“一路上,我聽特使說了察燕的近況,倒也算得上安然無虞。此時宗主再度召喚,實在是對我恩德有加,叫我在察燕頤養天年來了。”
白崇一笑著道“察燕今日之海晏河清有賴於司徒大師嘔心瀝血、辛勤耕耘,為我白元培養了大批的骨乾力量。今後白元的繼續壯大,察燕的複興大業,需要更多這樣的骨乾,也更加離不開大師的鼎力相助。”
司徒道“既然宗主有命,司徒旦夕不敢懈怠,更願做漢察兩國的橋梁,連通情誼,共商國是!”
白崇一道“那就再好不過了!”又向白楸問道“東山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白楸道“我已命弟子前去下令收拾了,大師在宗門住幾日,東山也就收拾停當了。”
白崇一點頭道“那就留司徒大師在宗門中多住些時日,也好指教我治國之策。”對白楸道“務必將東山裝飾得再精美些,叫大師住得舒心才是。”又問司徒道“十人團此次怎麼沒有同來?”
司徒道“十人團被國君派往各屬國出使,一時脫不開身,因此沒有跟來。若是宗主需要,待他們回國後,我便遣人將其喚來。”
白崇一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司徒問道“青術這一向可好嗎?”
白崇一笑道“如今白元已沒有青術了!”司徒聞言吃了一驚,忙追問道“出了什麼事?”白崇一哈哈笑著道“大師莫驚慌,我已賜了他國姓,改作白櫓,如今鎮守要衝江州,乃是白元的命門之所在,也難得他一向兢兢業業,不忘使命。”
司徒也笑著道“有勞宗主費心,我雖徒弟眾多、桃李天下,但真正視如己出的不過十數人,青術便是其中之一,如今他能堪當大任,為天下和宗主做些事情,我就放心了,也不妄其父黃岐山人托付之故。”忽然想起一事來,張口欲說,卻又止住了。白崇一追問道“司徒大師還有什麼吩咐,隻管提便是了。”
司徒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上一次來時途徑一座小島,地處察燕西南海灣,其上有漁人童子、茅屋灶台,是一個歸隱的好去處,今日再來,卻是房舍錯落、人聲嘈雜,破了往日意境,想是宗主派人在上麵靜修,卻忽然想起那景象不似官家所為,因此疑惑,這等小事必然不勞宗主操心,故不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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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一心頭一凜,想起那日與白楸查探的沉沙島,原來那三頭怪所言不實,並非他的世居之地,如此說來,必是新黨所為,臉上卻裝出不明所以來,說道“哦?司徒大師是看中了這座小島嗎?若是如此,我便讓人將它清理出來,供大師專用。”
司徒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想是岸上漁人避風之用,何必要為一己之私鳩占鵲巢呢?”
白崇一卻下令道“白楸!你帶所部弟子三千,前往沉沙島清理閒雜人等,複建殿堂亭台,後交司徒大師!”
白楸領會其意,在司徒的一連串拒絕聲中步出宗主殿。
白崇一又堆上滿臉笑意,道“司徒大師安心在宗門裡住幾日,待東山打掃乾淨了,再請移步!”說完,與司徒暢飲起來。
此前白楸並未命人到東山下令,白崇一問起時他才想起來,於是,在出兵沉沙島之前,他不忘了命人往東山去,下令在那裡駐守的眾弟子,定要恢複原樣,莫要叫司徒挑出毛病來。那弟子領命去了。白楸方點了自己所部三千名弟子,安歇一夜,天一亮便向沉沙島殺過去。
那弟子本以為領的是個輕快差事,沒有多想,便一路歡快著趕往東山。直到山腳下的鎮子裡,買了些酒肉,算計著要到山上與同門好友大醉一場。然而還沒進山門,便被幾個未見過麵的陌生人攔住了去路。那弟子驚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在此看守山門?”
守山者道“這山舊時就是我們的,怎麼不能看守?”弟子頓覺不妙,知道惹不得他,便將手中的酒肉舉起來道“我隻是路過,既然不便放開山門,我回去便是了,這酒肉就算是慰勞二位的。”將酒肉塞進守山人手中,轉身就要回去。守山二人麵麵相覷,又好氣又好笑,難道一包肉一壺酒就能收買得了人心嗎?於是,喝住他道“與我們一道上山享用吧!”說罷,便上前去拉拽他。
白元弟子哪裡肯輕易就範,甩開臂膀,腳下發力,縱身欲往高處飛。那兩個弟子也是季布座下的佼佼者,如何饒得了他,縱身追上前,一番打鬥過後,便將他生擒了去。
季布見白元弟子,心頭一驚,便親自審問道“你來山上作甚?”
那弟子哪裡肯說實話,答道“山中有舊日好友,特買肉沽酒來聚。”季布問守門的兩個弟子道“果有酒肉嗎?”見那兩個弟子點頭,便又問道“白崇一可有什麼動作嗎?”
白元弟子道“我乃是外院弟子,並不在宗門裡,對宗主長老一乾事務皆不知曉。請英雄饒了我吧,我定不向外透露半分。”
季布見他說得懇切,對他道“放了你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來尋友歡飲嗎,我便成全了你。”說完,命那兩個弟子將他提攜著丟進了一處偏房中,仍將酒肉給他,供他們解悶。
有弟子向季布諫言道“恐怕其中有詐,還是要小心才是。”
季布道“我們來時,石三囑咐要與百姓打成一片,托著往日餘蔭,百姓皆敬重擁戴,有他們掩護庇佑,不會有什麼紕漏的。”於是便又增派了兩個弟子在山門上看守。
白楸帶著三千精銳弟子在絕崖上整頓好了,又往沉沙島上飛。在離島不遠處,列好波月陣,裹雲負雨緩緩落下。
古月正在教授早課,見天上烏雲密布、雷電滾滾,心道不好,忙吩咐弟子們躲入茅屋中,假裝島上無人。然而白楸卻高聲叫道“島上的黨匪,快快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叫了三聲,仍不見來人,便引一道閃電擊中最前一處茅舍,正是古月住處,那茅屋頓時煙火四起,化成一片灰燼。
古月見躲不過,便飛身上來,與白楸對峙,道“已在這孤島上了,又何必苦苦相逼、趕儘殺絕呢?”
白楸見是古月,心裡著實吃了一驚,當年他也算得上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多年未曾露麵,沒想到竟躲在這小島上。於是,不失敬意地道“原來是赫赫大名的古月大師,看來我真是不虛此行,既已謀麵,請古月大師與我到宗門裡走一遭,宗主有些事要同閣下相商。”
古月冷笑一聲道“不勞你家主公惦念,你回去複命便是,就說我與他沒什麼好說的,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休要把人逼到絕路上。”
白楸看了看島上的境況,道“想必這裡弟子不少,由閣下這等名家傾力點撥,定然是名師高徒,個個是精兵強將,這孤島上少有人煙,我便替你檢驗檢驗,看他們是否得了大師的真傳。”說完,操動陣型,頓時厚重的烏雲中銀龍沸騰,向著島上的茅屋中轟擊過去。那些躲在屋中的弟子們冷不防,被炸得四散開去。古月慌忙去救,十數個弟子,有五六個輕傷、三個重傷,四五個當場斃命。此時,其餘房舍中藏著的弟子再也按捺不住,即便沒有師父的命令,也紛紛飛在半空,向白楸的波月陣衝過去。然而,在三千人的波月陣麵前,莫說是他們,就是古月,也沒有一戰之力。於是,便如折翅的飛鳥一般,被雷電擊中,接二連三跌入大海中。
三麵獸一族,也紛紛飛向半空,古月見狀,忙高聲喝道“快跑!”卻已跑不迭,也如尋常弟子一般,被雷電擊中了,掉入海水之中,或是斷臂,或是梟首,或是被分屍幾段,其狀慘不忍睹。古月忙攔住剩餘的百十個三麵獸,驅趕著他們,高聲喊道“快走!”那些三麵獸本欲死戰,見師父阻攔,隻能調轉方向,向水中鑽進去。
古月又奮力向上,試圖再救些性命,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雷電的速度,哪消片刻,漫天便隻剩下他自己一人。下麵的海水也被血肉染成了片片紅色,引來群群海怪爭相搶食。古月一時痛心疾首,至此時才將生死忘卻,祭出磅礴真氣來,向著波月陣關白楸衝去。
對於古月的修為,白楸還是不敢小覷的,連忙集起全力,向其命門上攻去。古月忙將真氣護住周身,一擊雖未斃命,卻將真氣盾擊得粉碎,也將他整個人逼退了幾百米。古月穩住了身形,揩掉嘴角的鮮血,對著白楸一聲怒吼,再度運足真氣,衝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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