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公園門口圍著一群人,鬨哄哄的。
鐘誌遠以為是擺象棋,或賣虎骨膏的,抵近一看,見一女孩倒在地上,眾人不知所措。這年代急救知識還不普及,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不知道怎麼處理,隻會乾著急。
鐘誌遠沒多想,救人要緊。
他分開人群,蹲在女孩身邊,仔細察看女孩的症狀,大腦在快速搜索有關急救的知識。
這月份肯定不是中暑,那麼是心臟病?高血壓?腦梗?腦出血?癲癇?
鐘誌遠能想到的危險的情況也就這些了。
有呼吸,不需要胸壓,更不需要人工呼吸。
鐘誌遠蹲在女孩跟前,一會兒湊近觀察,一會兒趴地上觀察,好一通忙活,看在圍觀的人眼裡卻引來不同的議論。
“這個小鬼可能是學醫的哦!觀察好仔細。”
“可能沒經驗,你看,他不曉得怎麼下手。”
“你看他盯著女娃子看來看去,不會是二流子哦?!”
“唉,你不敢耍流氓呢,這麼多人在看到你哦!”
有人朝他喊,議論慢慢地轉向擔心鐘誌遠是個二流子。
這些議論,鐘誌遠都沒聽到,他全神貫注,在腦海裡將可能的急發病一個一個拿出來比對女孩的狀況,結果都被否定了。
忽然想到了陳豔,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鐘誌遠興奮地做出了判斷。
陳豔是鐘誌遠的同事,高爾夫球場的客服專員,是他一手招進來的,很漂亮的一個姑娘,球場四大美人之一。有天兩人在他辦公室正聊得歡,忽然陳豔就眼淚汪汪的,眼睛赤紅,無力地捧著胸,把鐘誌遠嚇壞了,正手足無措時,陳豔斜乜著眼虛弱地問“有沒有糖”,鐘誌遠立即將桌上的巧克力遞給她,陳豔巧克力一進嘴,馬上就活泛起來了,笑靨如花,神情如常。
眼前的女孩,臉色蒼白,額頭上細汗漓漓,雙眼紅赤,淚眼汪汪的,與陳豔那時一模一樣。
斷定是低血糖導致的,鐘誌遠心頭一鬆,抬頭急切地大聲問“誰身上有糖?或者甜的東西?快!”說著朝大家伸出了手。
圍觀的人中正好有位帶小孩子的女人,身上帶了糖果,毫不猶豫地遞了一粒給鐘誌遠。鐘誌遠接過糖果,剝開糖紙,硬塞進了女孩的嘴裡。
圍觀的人看這個小年青也沒什麼動作,隻是觀察一陣後就給病人喂糖,也不知道是什麼路數,有沒有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女孩的反應,現場靜得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鐘誌遠也有些緊張,畢竟自己不是醫生,隻是憑經驗判斷,這要沒效果,那就得趕緊叫1101novel.com了,可是沒有手機,得去附近找電話。
在大家的靜默裡,女孩慢慢地臉色紅潤起來了,呼吸也順暢了,眼睛明亮起來了。
圍觀的人看到女孩的變化,開心地嚷嚷起來。
鐘誌遠將女孩攙扶起來,拯救生命的自豪感湧上心頭,臉上洋溢著欣喜。
圍觀的人群見女孩站了起來,發出如釋重負般的歎息,七嘴八舌地說起剛才的事,有提醒女孩以後出門要小心的,有誇鐘誌遠出手相救的。
其實,剛才鐘誌遠救自己,女孩都看在眼裡,隻是當時無力。
這時,鐘誌遠發現,這竟是一位標致的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筆直的大長腿,比模特也不差,站在自己身邊,和自己差不了幾公分,應在1米75以上。
女孩紅著臉羞澀地望著鐘誌遠,輕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鐘誌遠輕鬆一笑,說“沒那麼嚴重,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女孩疑惑地問。
感情姑娘自己不知道有低血糖,或者根本沒聽說過低血糖。
“你以前沒暈過?”鐘誌遠問。
女孩輕聲說“嗯,第一次。”
那就難怪了,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送你回去吧,順便給你科普下有關低血糖的知識。”
姑娘倒沒猶豫,與鐘誌遠一道走出人群。
“這血糖不能高,高了得糖尿病,你沒有,這個我就不說了……”
鐘誌遠一路上給姑娘科普著高血糖、低血糖的有關知識,雖然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相對而言足夠了。
姑娘聽得很認真,默默地點頭。
“總之,低血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身上常備糖果就萬無一失。”
鐘誌遠說完,扭頭看向姑娘,姑娘正癡癡的看著他,兩眼相望,倏的挪開。
走過衣裳街,姑娘帶鐘誌遠拐進文清路,來到一棟公寓樓前,指著一個服裝店說“我到了!”
這是商住兩用的樓房,就在贛州公園角上。服裝店名叫“美玲服裝店”,左邊有個裁縫鋪,一個男人脖子上掛著一條皮尺,雙手戴著袖籠,正拿著一塊粉餅在台子上畫線,裁縫鋪邊上有理發店,水果店,遠處牆邊上有一個圖書攤,幾個孩子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小人書。服裝店右邊是家副食品店,再邊上是瓷板畫店,雜貨店。
美玲服裝店的玻璃櫥窗裡放著一男一女兩個模特,穿著當季的衣服,櫥窗有背板擋住了看向店裡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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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進去吧?我媽要是問我乾嗎去了我說不清。”姑娘期待地看著鐘誌遠說。
鐘誌遠心想送佛送到西,跟著姑娘,推開木頭框的玻璃門進去了。
服裝店呈“幾”字型擺著玻璃櫃台,正麵櫃台留了一個空間可供一人進出,上麵有一木板可折疊。櫃台裡麵靠牆許多矮櫃,衣服都高高的掛在牆上。
這是大眾風格,彆家店大體如此。光線比較暗,隻有玻璃門透著光。
姑娘叫了聲“媽”,鐘誌遠看見櫃台裡一個美婦人正望過來,帶著幾絲訝異。
婦人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衣著得體,凸顯女性的魅力,雖近中年,皮膚白嫩光澤,一頭烏黑微卷的短發,整個人看上去乾淨利索,氣質高雅,身高估計在一米六五上下。
姑娘上前跟婦人說話,鐘誌遠感覺熟悉又陌生的語言,直到聽到“剛給”才知道,這母女倆是在用會昌話交流,
從初二到高二上學期,鐘誌遠在會昌待了近四年,因為在學校,對會昌話並不熟悉,隻會那麼幾句。“剛給”正是鐘誌遠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詞。婦人是在問姑娘乾什麼去了。“剛給”是“什麼”的意思。
贛州各地的方言差異很大,水西的話水東的話和贛州城裡的話就相差很大,各縣城的話更是根本聽不懂,到了各公社也是如此,甚至村這頭的話村那頭就聽不懂。
母女倆的交流停止了,婦人掀開木板,走出櫃台,朝鐘誌遠深深地鞠了一躬,衷心地說“謝謝你救了我女兒!”
鐘誌遠倒有點手足無措,自己可不是來領謝的。
“沒,沒,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如此。”
鐘誌遠一時有些語結,胡亂地搖著手。
“來,進來坐會吧。”婦人掀開木板,站一側等鐘誌遠進去。
姑娘輕推了下鐘誌遠,指著櫃台裡麵說“那兒有把椅子。”
鐘誌遠和姑娘進了櫃台,在姑娘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姑娘坐在一個小方凳上,伸著一雙大長腿,挨著鐘誌遠。
空間比較仄逼,鐘誌遠不自然地將身體收緊。
“你吃飯沒?得馬上吃點東西。”鐘誌遠對姑娘說。
婦人端了茶過來,放在矮櫃上,聽到鐘誌遠的話,好像提醒了她似的,一拍大腿,跑到那頭從矮櫃裡取出一鋁製飯盒來,放在矮櫃上。
“等你老半天不回來,哪想到出了這等事,要不是……”婦人突然意識眼前的小夥子救了女兒,可連名字都不知道,尷尬地對鐘誌遠一笑,問道,“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我姓鐘,鐘表的鐘,鐘誌遠。”
鐘誌遠每每介紹自己都得告訴人家是鐘表的“鐘”,不是祖宗的“宗”也不是八田日的“曾”。因為贛州人老搞不清“鐘”“宗”“曾”。
“我就叫你誌遠吧?”婦人說。
鐘誌遠點頭,說“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氣,說起來我們還是老鄉呢。”
姑娘正吃飯,含著一嘴的菜,聞言停止了咀嚼,驚喜地問“你是會昌的?”
她滿眼期待地看著鐘誌遠。
“我小的時候全家下放到長嶺,81到83年我在會昌一中讀書。”
“我在三中。”姑娘興奮地說。
“那你家在會昌時住哪?”婦人好奇地問。
“北門照相館你們知道不?”鐘誌遠問。
“你家是開照相館的?”母女倆幾乎同時叫起來,臉上溢著笑。
鐘誌遠很得意地點著頭,嘴角帶笑。
“你家對麵有一棵大榕樹,檢察院就在那。”
“對,往前一個水站,那時我常挑兩個鐵桶去排隊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