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口的青銅鈴鐺在夜風裡叮當作響，葉征用槍管撥開垂落的蛛網，火星從礦道深處一路濺到林越的靴尖。"任命書這兩天就該到了，"他忽然停下腳步，岩壁上晃動的油燈將影子拉得老長，"仙晶都決定提拔你當礦區總隊長。"
林越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破甲弩。
"銀河商盟能坐視不管？"他盯著岩縫裡滲出的暗紅色礦漿，"李家在礦區安插的暗樁"
"他們現在顧不上。"葉征的槍托重重磕在運礦軌道上，驚起幾隻吸血蝠，"北境冰淵裂了道三百裡的口子，仙晶都七成的仙巡衛都調去填窟窿了。"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凍傷疤痕，"二十年前我就是在那裡"
礦洞深處傳來礦石崩落的悶響，林越的殺神道突然躁動。
他看見葉征的凍傷疤痕下隱約浮現金色紋路——正是《暗海錄》裡記載的"封魔印"。
三日前在醫務室見到的星空圖，此刻正在疤痕表麵流轉。
"拿著。"葉征拋來塊暗青色腰牌，邊緣的冰裂紋裡嵌著星砂，"明早去寒潭領新甲，那群崽子要是敢炸刺"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槍尖在岩壁上刮下簌簌煤灰。
林越推開斑駁的鑄鐵門時，月光正斜照在堂屋的棗木供桌上。
三筐用紅紙封著的灘棗摞成小山，最頂上那枚還粘著片枯葉——是礦區特有的黑鱗鬆針。
"林大人安好。"壓在筐底的宣紙被鬆油浸得半透，歪扭的字跡間夾著煤渣，"王嬸家的屋頂補好了，趙老爹的咳疾用了您給的方子"末尾按著十七枚血指印，每個名字都對應著陣亡名單上的空缺。
殺神道突然在丹田翻湧，林越踉蹌著扶住門框。
那些本該被吞噬的魂魄此刻仿佛正透過灘棗的裂口凝視他，棗香混著血腥味在喉間翻滾。
最底層的竹筐突然崩開，數百顆暗紅色果實滾落滿地，在青磚地上拚出殘缺的陣圖。
"這是第七筐。"陰影裡傳來沙啞的嗓音，穿羊皮襖的老礦工杵著鐵鎬，"大夥兒說六六大順不吉利，非湊夠北鬥之數。"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按在門框上，鎬頭鏽跡間隱約可見乾涸的血跡。
林越突然想起半月前的暴雨夜。這個叫老吳的礦工跪在塌方的坑道口，懷裡抱著被落石砸碎雙腿的兒子。當時自己切開手腕用殺神道止血時，血珠滴在孩童蒼白的臉上，竟凝成與灘棗相似的暗紅結晶。
子時的梆子聲穿過礦區，林越站在寒潭邊的了望塔上。新領的玄鐵甲泛著青芒，甲葉縫隙裡結滿冰晶。腳下三百丈深的潭水正在翻湧，無數發光的水母狀生物順著礦脈遊弋，在岩壁上投射出詭譎的藍光。
"第七席大人。"霧氣中浮現青銅麵具的虛影，聲音像鐵鏟刮過冰麵，"仙晶都的任命正是收割的好時機。"
林越的指尖刺入了望塔欄杆，薩摩絲線在凍土下無聲蔓延"我說過在礦區期間停止聯絡。"
"但您似乎忘了正事。"麵具眼眶裡騰起黑炎，潭水突然劇烈沸騰，"寒潭下的星髓礦脈，足夠開啟第二次血月之宴"
殺神道突然暴走，林越的瞳孔裂變成蛛網狀。當他回過神來時，青銅麵具已化作冰渣，寒潭中央多了個巨大的漩渦。
任命書從甲縫滑落，朱砂批紅的"總隊長"三字正在滲血，將潭水染成淡淡的粉紅色。
遠處傳來礦工們換班的號子聲，林越把染血的任命書疊進裝灘棗的竹筐。
第一縷晨光照亮供桌時，他看見棗堆縫隙裡藏著枚青銅秤砣——與醫務室滾落的那枚一模一樣，底麵刻著模糊的"1907"。
開元街的青石板路浸著晨露，茶攤蒸籠騰起的熱氣裹著流言四散。
賣炊餅的老孫頭把麵團摔得啪啪響"聽刑堂當差的表侄說，林大人被妖物撕成八塊，連塊整骨頭都沒剩下！"
綢緞莊劉掌櫃撥著算盤冷笑"早說這種愣頭青活不長，非學人家逞英雄。"
他蘸著茶水在櫃台寫下"七"字——這是林越每月初七來收"桃子"的日子。
街尾王婆的桃攤前堆著十七筐水蜜桃，每顆都用紅紙裹著。
她顫巍巍地往筐裡塞艾草"那孩子說要桃子抵保護費，我就知道要折壽"突然噎住話頭，望著遠處駛來的黑漆馬車。
棺材鋪後院飄出刨木花的清香。
趙掌櫃將最後一塊柏木板釘成棺材，特意比尋常尺寸大兩圈"那小子個頭高，聽說斷腿的鬼容易詐屍"
"要我說就該立衣冠塚。"雜貨鋪李娘子往棺材裡鋪白綢，"上個月他來收桃，瞧見我家灶台漏雨，愣是蹲房頂補了半宿"她突然噤聲，看著綢布上洇開的淚痕。
十七個街坊默不作聲地疊紙元寶。屠夫張鐵頭突然摔了剪刀"裝什麼慈悲！要不是他非要收桃不要錢，咱至於被青龍幫找麻煩？"他扯開衣襟露出刀疤，那是上月拒交保護費挨的。
正午日頭最毒時，送葬隊伍聚在街口。
八個漢子抬著空棺，裡麵堆滿沾露水的鮮桃——按林越生前要求，每月初七收的"保護費"。
"林大人走好——"王婆將桃枝插在棺頭，"下輩子投胎去富貴人家，彆再管我們這些爛泥腿子"
劉掌櫃突然扯開白幡"都他媽假惺惺！"
他一腳踹翻桃筐，蜜桃滾進陰溝，"當初青龍幫來收錢，是誰躲在林越背後？現在人死了倒會哭喪！"
人群突然死寂。
滾到街心的桃子裂開道口子，露出裡麵藏著的碎銀——那是林越偷偷塞給孤寡老人的藥錢。
"這是給誰送葬？"
熟悉的嗓音驚飛簷下麻雀。
林越拄著破甲弩站在巷口，玄鐵甲裂了三道口子，懷裡抱著昏迷的孩童——青龍幫昨夜綁走的劉家幺兒。
王婆的桃筐摔在地上，蜜桃滾到林越腳邊。
"您您沒死？"李娘子哆嗦著扯下喪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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