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冊望向秦朔手指的方向，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
那身影緩緩從地上爬起，個頭比方才在章台宮裡見到的要矮些，明顯年歲更小。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頰也滿是臟汙。
但他對此渾不在意，隻是不緊不慢地朝遠處走。
羅冊眼中映照著那道身影，喉頭乾澀的厲害。
——所以他是經曆過這樣的人間煉獄，才會變成那副模樣的嗎？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頭，羅冊就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之前跟少年秦朔在一起的男人？
羅冊微愣。
男人身披鎧甲騎在戰馬上，手執被血染紅的長矛。
他每揮動一下長矛，便能送一個敵人歸西。
但羅冊沒空關注男人的英勇身姿，隻是怔怔地望著那張帶著些許細紋的麵容。
他能肯定，這個男人比先前見到時要年長了不少。
可這不對啊！
男人變得更老了，證明時間應該是正向流動。
那為何少年秦朔反而會變得更加年幼？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反向成長？越活越年輕？
秦朔似是發現了羅冊心底的困惑，淡淡道“他死過一次。”
“什麼？”羅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秦朔掃了他一眼，沒有再解釋。
羅冊尚存疑慮，就見一支箭矢自他眼前竄過，帶著破空聲，準確無比地紮入了小秦朔後心。
那道小小的身影被慣性帶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無聲無息，像一截枯木。
羅冊感覺渾身血液都在這一瞬間被凍成了冰塊。
他死了？
秦朔死了？
不對……他現在還好端端地站在旁邊，這說明他那個時候沒死！
也不對……他剛才說“他死過一次”。
所以……所以這是他死的第二次？
還是不對……
這隻是他看到的第二次死亡……那他沒看到的時候……
羅冊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發覺真相或許就在他眼前，隻需他掀開遮掩住真相的那最後一層薄紗。
“你……你……”羅冊一連說了兩個“你”字，聲音顫抖的不像話。
秦朔瞧著他那副仿佛天塌了的模樣，覺得好笑，“我什麼？你想說什麼？”
羅冊咽了口並不存在的唾沫，心頭發慌。
他一直想找真相，想知道原因，可事到如今，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無力。
一次次的輪回和死亡，到底消磨了這個人多少對於生的希望？
那從血泥裡爬出來的，年幼的他，是不是也才剛剛經曆過死亡？
他在刀光血影中不做任何防備，滿臉無所謂的模樣，是因為早就做好了一直被殺的準備嗎？
他是否……真的還想活著？
羅冊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徹骨的絕望。
儘管還有很多問題的答案都沒有得到答案，但他已經不想去問，亦不敢去問。
羅冊的神情變了又變。
秦朔微微揚眉，語氣譏諷，“你現在——是在同情我，可憐我嗎？”
“我……”羅冊張嘴，聲音沙啞的他自己都快要聽不出來。
“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那實在廉價。”
秦朔冷了臉色，“你與其將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如好好想想——
知道了我秘密的你，還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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