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江臨舟,是在故宮文保科技部的走廊。
他倚在明代黃花梨翹頭案旁,黑色高定西裝與周圍斑駁的宮牆格格不入。修長手指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鎏金銅甪端香爐,腕間沉香手串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光澤。
"江先生,那是康熙年間——"
"我知道。"他截斷我的話,香爐在掌心轉出危險弧度,"正藍旗佐領進獻的貢品,三年前在蘇富比拍出九百萬。"
我盯著他無名指上的翡翠扳指,青玉底托刻著熟悉的回紋"請放下文物。"
玻璃幕牆外飄著今冬第一場雪,他忽然伸手摘掉我的護目鏡。冰涼的金屬邊框擦過耳際,我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混著雪鬆尾調。
"林霽,修複組最年輕的組長。"他垂眸看我胸前的工作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陰影,"用古法魚鰾膠修複《千裡江山圖》的天才?"
我後退半步,後腰抵上冰冷的青銅甪端。他忽然傾身靠近,沉香氣息纏繞著呼吸"聽說你堅持用礦物顏料,拒絕化學製劑?"
"江先生是來視察數字化修複進度的?"我攥緊手中的犀角雕龍紋刀,刀柄硌得掌心生疼,"三號實驗室在樓上。"
他輕笑一聲,香爐穩穩落回展台。西裝袖口滑出半截繃帶,隱約透出血跡"我是來請你修複這個。"
羊脂玉佩從暗紋口袋滑入掌心,月光般瑩潤的玉麵上,赫然橫亙著三道猙獰裂痕。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分明是《韓熙載夜宴圖》中遺失的佩玉!
"你怎麼會有"
"江氏祖傳之物。"他扯開襯衫領口,黑色繩結係著半枚殘缺玉璜,"三百年前,我的先祖是這幅畫的最後收藏者。"
窗外積雪壓斷枯枝,我頸間的玉墜突然發燙。那枚自幼佩戴的羊脂玉璜從衣領滑出,在空氣中與江臨舟的玉飾發出共鳴般的輕吟。
兩塊殘玉嚴絲合縫地拚成完整璜形,瑩潤流光中浮現出鎏金篆字永綏吉劭。
"這是"我猛然抬頭,正撞進他幽深的瞳孔。昨夜修複的明代婚書突然在腦海浮現——"江氏子嗣,當以半璜為憑,迎林氏掌墨之女。"
他的拇指擦過我鎖骨處的玉璜,灼熱呼吸撲在耳畔"看來我們祖上,有過婚約。"
修複室的電子鐘忽然發出整點報時,我慌亂後退卻被青銅器絆住。他攬住我的腰肢,沉香氣息鋪天蓋地"小心。"
隔著羊絨毛衣,他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我想起昨夜在紅外線掃描儀下看到的畫麵——那枚玉佩裂痕深處,藏著肉眼難辨的金絲紋路。
"玉佩給我。"我推開他的手臂,"裂紋裡有東西。"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繃帶,猙獰傷口橫貫掌心"昨夜有人闖進老宅,這是他們留下的。"
血跡在白色紗布上暈開紅梅,我突然注意到他虎口的繭——那不是握筆的痕跡,是常年持槍留下的印記。
江臨舟的呼吸凝在耳畔,我握刀的手微微發顫。犀角刀尖懸在那道猙獰傷口上方,修複室頂燈在血跡上折射出詭異的虹光。
"傷口邊緣有青金石粉末。"我蘸取生理鹽水擦拭,"行凶者戴著嵌青金石的戒指。"
他倚著工作台輕笑,繃帶散落在明代剔紅漆盒上"林組長該改行做痕檢。"
電子鐘指向淩晨三點,窗外風雪呼嘯。我將玉佩置於電子顯微鏡下,裂痕中的金絲在四千倍放大下顯出龍鱗紋——這正是《髹飾錄》失傳的"龍潛"技法。
"需要鬆煙墨。"我轉身翻找材料櫃,後頸突然貼上冰涼刀刃。
江臨舟的聲音裹著血腥氣"你怎麼知道我在找這個?"
犀角刀抵住他肋下三寸,我捏著鬆煙墨條輕笑"虎口繭厚03厘米,格洛克17的握把紋路。江先生,國際刑警組織的顧問需要偽裝得更好些。"
劍拔弩張的寂靜被警報聲刺破,監控屏幕紅光閃爍。展陳部傳來尖叫"《韓熙載夜宴圖》褪色了!"
我們撞開安全門時,那幅千年古畫的檀色屏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白。江臨舟扯下領帶浸入蒸餾水,絲綢拂過畫心時綻開詭譎的靛藍。
"是甲基藍試劑。"我嗅到刺鼻化學味,"有人用光譜儀逆向提取了礦物顏料成分。"
他突然將我撲倒在地,子彈擦著發梢嵌入金絲楠木畫框。夜視鏡的幽光在廊柱間晃動,黑衣人手中的注射器泛著熒綠。
"抱著這個!"江臨舟將冰裂紋梅瓶塞進我懷裡,轉身迎上來人。瓷瓶觸手生寒,裂紋中滲出朱砂色的液體,在月光下彙聚成蜿蜒血線。
我摸到瓶底凸起的篆文——"天啟三年,江氏藏珍"。
黑衣人突然調轉槍口,熒光液體直射畫心。江臨舟飛身擋住,試劑在他肩頭腐蝕出青煙。我掄起梅瓶砸向消防栓,高壓水龍裹著百年陳墨衝天而起。
"接住!"我將《雪竹圖》殘片拋給他,"用梅瓶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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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傾盆而下,黑衣人發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膚在碰到陳墨時迅速碳化,露出皮下青金色的機械骨骼。江臨舟反手擰斷那截金屬脖頸,芯片在血泊中閃著紅光。
"納米級噬絹菌。"他碾碎芯片,"有人要毀了所有絲絹文物。"
我握著他遞來的半枚玉璜,忽然發現血跡在瓷瓶裂紋處形成地圖。三百年前的朱砂混著今夜的血,勾勒出故宮偏殿的飛簷。
"養心殿西暖閣"我的指尖發顫,"這是太宗皇帝的密道圖!"
江臨舟撕開染血的襯衫,鎖骨處的玉璜泛起熒光。我們交疊的玉佩投射出全息星圖,紫微垣正對應著密道方位。他染血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敢不敢賭命?"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宮牆,我們潛行在琉璃瓦上。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紗布傳來,讓我想起昨夜紅外線掃描顯示的異常——那幅《韓熙載夜宴圖》中,撫琴女子的眼睛是用人血調和的朱砂。
密道石門開啟的刹那,黴味撲麵而來。江臨舟的火折子照亮滿室金藤玉勒,十二幅殘缺古畫懸浮在琉璃櫃中。我的玉璜突然飛向中央玉台,與半枚帶血的金鑲玉嚴絲合合。
"合巹玉。"他撫過玉上銘文,"我們江家找了三百年。"
我突然頭痛欲裂,昨夜修複的婚書文字在眼前跳動"林氏女以血養玉,江氏子以命護畫。陰陽合璧,方啟"
最後兩個字被他的吻堵在喉間。血腥味在唇齒蔓延,他背後的密室牆突然翻轉,十八具青銅棺槨赫然顯現。最近那具棺蓋開著,露出明代朝服包裹的枯骨,右手無名指戴著翡翠扳指。
與我今晨在江臨舟手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暗潮篇血鑒迷局
青銅棺內湧出的腐氣凝結成霜,江臨舟將我護在身後。火折子照亮棺槨內壁的彩繪,二十八星宿圖中,危宿方位嵌著枚帶血的魚腸劍。
"彆碰!"我抓住他手腕,"劍柄纏著金蠶絲,碰了會觸發"
琉璃盞碎裂聲從甬道傳來,江臨舟旋身將我按進棺槨。腐臭的錦緞下,枯骨手中攥著的玉帶板硌疼我的後背。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際,我聽見自己頸動脈突突跳動。
追兵的火把映亮壁畫,那些唐代供養人的眼睛突然開始流血。我摸到枯骨腰間的鎏金銀香囊,球體內暗格藏著半片龜甲。
"這是西周占卜用的"我話音未落,江臨舟突然含住我耳垂。濕熱觸感讓我渾身戰栗,直到瞥見他指尖夾著的竊聽器。
"配合我。"他用唇語說,手掌探入我衣擺。我咬唇發出曖昧喘息,聽見追兵罵著臟話轉向東配殿。
當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