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王東洗漱完,吃了口飯,就往三裡屯趕。
家裡的大活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隻是上梁那種精細活了,他不需要一直看著了,讓趙洪生跟老黑叔倆人盯著比啥都強。
今天王東還真就想看看,這王福成葫蘆裡麵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道上露水還沒散,車軲轆碾過砂石路沙沙響。拐過老柳樹溝就瞅見劉洪蹲在道邊,褲腿卷到膝蓋,正拿草棍逗螞蟻玩。
“趕緊的!”王東催了他一聲,“咱福成哥說有好東西,去看看,你還擱這等我啊!”
劉洪站起身來挑了挑眉毛
“我總不能一個人去啊,我是跟你的,不是跟他的,老實說,我總是覺得福成哥有點太黑了,咋啥都那麼貪啊?”
得,昨天那一大海碗的豬肉燉粉條,王東沒有說什麼,劉洪反倒是幫他可惜起來了。
搖了搖頭,王東歎了口氣
“你呀,現在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等你有了老婆再有上三四個孩子,你就知道福成哥為啥現在這個樣子了,你以為他不知道自己那麼乾丟人?他很清楚,隻是他沒辦法而已,家裡要吃飯的嘴多,而且還都是特彆能吃還挑食的孩子,能怎麼辦?”
說到這,王東拍了拍劉洪的肩膀
“來!行啦,彆想那麼多了,咱倆比比賽,看誰先跑到福成哥家門口!”
等倆人呼哧帶喘地趕到王家大院,老遠就瞅見王福成在榆木門樓下轉磨磨。
這家夥也不知道從哪弄了一件新的的確良襯衫,紐扣繃得快要崩開,手裡攥著兩根竹魚竿,竿梢上纏的魚線還打著卷兒。
“誒媽呀你倆可算來了!”王福成把魚竿往倆人懷裡一塞,“再不來,太陽都下山了,趕緊走!今兒帶你們開開眼!”
說著他從門後頭拎出個柳條筐,裡頭蚯蚓罐子碰得叮當響。
王東掂了掂魚竿,竿身上還沾著陳年魚腥味“我說哥,大熱天釣哪門子魚?”
不是他懶,實在是夏天釣魚,有點閒得蛋疼了,冬天弄個大網破冰撈魚不好嗎?
“你懂個屁!”
王福成小眼睛眯成縫
“好魚都是這時候才有的!”
“好魚?”
“昨兒後晌老孫頭在科洛河灣子釣著鼇花了!三條!三條!”
王福成這話像在油鍋裡撒了把鹽,王東登時支棱起來!
鼇花!
要說這三花五羅,打頭的就是這鼇花魚。
老輩人常說“寧舍一頭牛,不舍鼇花頭”,說的就是這魚腦殼裡的嫩肉。
早些年屯子裡有人拿漁網撈著過,清蒸時候滿屋子飄香,能把院牆外的野貓都招來。
往河邊走的道上,王福成嘚啵起三花五羅的講究。這三花是鼇花、鯿花、鯽花,五羅乃銅羅、哲羅、法羅、雅羅、胡羅。要說最金貴的還得數鼇花,脊背上那排尖刺跟小刀子似的,撈的時候稍不留神就剌道血口子。
王福成那根老魚竿也有說頭,竿身是三年生的箭竹,用桐油浸了又曬。漁線是供銷社處理的尼龍線,原先用來捆貨的,王福成拿蠟燭火燎了毛刺。漂座是用氣門芯改的,鉛墜是牙膏皮卷的,透著股子窮講究的精細勁兒。
隻是王東沒心情聽了。
他腦子裡麵想的都是鼇花。
老輩人編的順口溜還在耳邊春釣鯽花夏釣鯿,秋釣鼇花賽神仙。
鼇花魚講究桃花流水,開春產卵時最肥,眼下他們這個季節,鼇花雖然不如春天,但是味道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不會太膩。
這魚就愛在河灣子礁石縫裡貓著,非得用活泥鰍釣不可。王東想著想著,一時間也是有點饞了。
媽的,鼇花魚啊!後世雖然也能見到,但貴得很呢,王東也隻是舍得節假日弄點吃吃。
既然有鼇花,那還等什麼?
走!
……
河灘上的鵝卵石被曬得發燙,三雙膠鞋踩上去都咯吱作響。
王福成挑了塊樹蔭下的臥牛石,從褲兜裡掏出個扁鐵盒,裡頭碼著手指粗的煙卷。
他沒啥閒錢買煙抽,這鐵盒子是他自己用廢鐵皮敲出來的,看上去坑坑窪窪的,而這裡邊的煙卷也是他自己手卷的,用的是他家小子用完的作業本。
王福成遞給劉洪,劉洪沒要,遞給王東,王東接過來一根,但也沒抽。
劉洪蹲在水邊試浮漂,忽然咦了一聲
“老哥哥啊,這咋是江葦杆子改得漂?”
“你小子識貨!”一個老頭不知從哪冒出來,褲腰上彆著個竹編魚簍,“早年間在鬆花江打漁,都用這江葦漂。水泡透了比塑料漂還靈醒。”
說著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把漁線捋得筆直,河麵上泛著油星似的波紋,幾隻紅蜻蜓在水草間忽高忽低地打轉,這幅畫麵頗有一種世外高人的架勢。
王東看了一眼這老頭,又看向王福成,王福成嘿嘿一笑
“這就是釣到鼇花的那個老孫頭!”
哦,原來如此,合著他們是跟著老孫頭一起釣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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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也不用等了。
王東捏著蚯蚓往鉤上穿,腥氣混著河水的土腥味直往鼻子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