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聞言眼睛一亮,解下藍布圍裙往門把上一搭,風風火火就往院裡走
“那這事就說定開了哈,你去弄點種子來,我上老張家要土豆芽去,他家窖裡存的老土豆都冒芽尖了,根本沒法吃了,那老張還不舍得,我看就這樣放下去,遲早得吃出人命來,正好就借來當種子,大不了秋天還給他唄!”
第二天晌午,供銷社褪色的紅磚牆上爬滿爬山虎,王東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板門,門楣上褪色的發展經濟保障供給標語被震得簌簌落灰。
櫃台玻璃下碼著牛皮紙包,紅繩捆著的標簽在穿堂風裡輕輕搖晃。
“人呢人呢?老劉頭,來人買菜種了你咋還不出來?之前不是說有白菜種麼?給我來點,菠菜的也要!”
他屈指敲了敲玻璃,震得裝高粱酒的玻璃瓶叮當作響。
老劉頭從藤椅裡支起身子,老花鏡滑到鼻尖,用報紙卷的漏鬥往秤盤裡倒種子,黃褐色的籽粒沙沙落進牛皮紙袋,在陽光下泛著油潤的光。
與此同時,二嬸正捧著個豁口的粗陶盆往家走。
陶盆裡擠擠挨挨的土豆芽像蜷縮的嬰兒,淡紫色的芽尖還沾著晨露。
張家媳婦追出來往她圍裙兜裡塞了把老香菜的種子
“這點你們也拿去吧,回頭長好了可得讓我薅點哈!”
日頭爬到楊樹梢時,四個人影已經在溪邊忙開了。
王東掄著老鎬頭刨樹根,碗口粗的老榆樹根盤虯臥龍般紮在泥土裡,鎬頭落下時震得虎口發麻。
香玉和小苗蹲在翻開的土塊旁撿蚯蚓,細長的紅蟲是釣魚的好幫手,隻是這些幫手自己可能不太願意。
二嬸用豁了口的鐵鍬拍打土坷垃,新翻的泥土腥氣混著草汁的清苦在熱浪裡蒸騰。
“小心點!”王東突然低喝一聲,鎬頭在陽光下劃出銀弧。一根手腕粗的樹根應聲而斷,乳白的汁液滲進黑土裡。
小苗湊過來看新鮮,被二嬸拎著後領拽回去
“讓你小心你還往前湊,是不是非要讓樹根崩了你,你才好受啊?不乾活就滾蛋玩兒去!”
小姑娘吐吐舌頭,辮梢沾的草屑跟著晃悠。
日頭西斜時,荒地漸漸顯出梯田的模樣。
二嬸用麻繩係著石頭當準星,把斜坡修成三層台階。香玉蹲在地頭數種子,白菜籽像細小的珍珠在掌紋間滾動。
小苗舉著水瓢從溪邊舀水,木瓢磕在石頭上叮咚響,驚得蹲在枝子上麵的家雀撲愣愣地往上飛。
“埋深了不出苗,埋淺了經不住曬,你倆趕緊跟過來,一塊種!好好學!”
二嬸捏著土豆塊給香玉和王苗示範,裂著血口子的手指在夕陽下泛著金紅。
切塊的土豆露出澱粉質的白,芽眼朝上躺在壟溝裡,像等待破土的月亮。
王東在前頭開溝,後背的汗堿在藍布衫上畫著地圖,新翻的泥土被他踩出深深的腳印,很快又被香玉用釘耙撫平。
暮色漫上來時,最後一粒蘿卜籽也入了土。小苗踮著腳往菜畦插竹簽,歪歪扭扭的白菜二字被晚風吹得東倒西歪。
她其實是不會寫字的,因為村裡的老師嫌棄她笨,學不會,所以早早就不願意教了,隻是王東來了以後,時不時地教給她一點,這才讓王苗學會了寫字。
當然了,也隻是一些,但即便是如此之微弱的進步,也足以讓二嬸大為寬慰了。
畢竟,哪個母親又甘心讓自己的閨女當一輩子的傻子呢。
……
兩天後。
王東正彎著腰,手裡提著一隻鐵皮水桶,小心翼翼地從溪邊舀起一桶水。
溪水清澈見底,偶爾還能看到幾條小魚在水中遊動,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水麵上,泛起粼粼波光。
他笑著看了一眼溪水之中的小魚,便提著水桶,腳步穩健地走向新開墾的梯田。
雖然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但東北夏天的日頭實在太毒辣了,僅僅兩天的時間,這幾塊梯田的土壤就開始乾裂,表麵泛出一層灰白色的硬殼。
“淹不死的白菜,旱不死的蔥。”
王東嘴裡念叨著這句老話,心裡清楚,白菜是最喜歡水的,尤其是這種剛種下去的,水分一旦不足,就有可能不冒頭,就算冒出頭來,葉子也會蔫黃,甚至枯死。
他不敢怠慢,一桶一桶地從溪邊提水,澆灌著每一道田埂。
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落,滴在乾裂的土壤上,也成為了這滋潤泥土的養分。
就在他彎下腰準備再提一桶水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王東抬頭一看,是王福成來了。
王福成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布衫,腳上蹬著一雙舊布鞋,手裡還夾著一根煙。
他一上山,就徑直走到田邊的一塊大石頭旁,一屁股坐了上去,掏出火柴點燃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後發出一陣“嘿嘿嘿”的笑聲。
王東皺了皺眉,心裡有些納悶。
王福成平時是個話挺多的人,今天怎麼一上來,啥話也不說了就笑得這麼古怪?
他放下水桶,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王福成身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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