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閣被翻了個遍,沒看見戚玉台的人。此時夜已深,再在長廊行走恐惹人注目。
陸瞳搖頭“不,他一定在這裡。”
“可是……”
陸瞳抬眸,望向繡閣往上的更高處。那裡翹起屋簷飛出一角,雨夜裡如妖魅羽翅,吊詭華美。
“不是還有一層麼。”陸瞳道“我要上去。”
三樓似乎沒有人去,至少陸瞳進入遇仙樓後,沒見著有人往樓上走。
但若樓上無人,為何又要獨獨修繕出一層?給那些姑娘歌伶住?看上去也不像。
她挽住銀箏“我去試試。”
陸瞳是這般打算的,誰知才走到三樓樓梯一半,方才那個坐著飲酒的龜公不知從何處跑出來,攔著她二人不讓她們再往前。
銀箏噴著酒氣遞出一張銀票“少爺……少爺有的是銀子!”
“唉唷,”龜公緊緊盯著銀箏手裡的銀票,陪笑道“這可不是銀子的問題,那上頭去不得哇!”
“嗝,有什麼去不得?”
龜公往前湊了湊“實話告訴你吧,那上頭都是官家大人物歇的地方。咱們做小本生意的,也得罪不起呀。公子還是另擇一屋吧。”
官家大人物……
陸瞳心中微動,隨即笑著攀上銀箏同這龜公告辭,往另一頭去了。
待走了幾步,銀箏腳步一停,問陸瞳“姑娘,現在怎麼辦?”
聽這人話裡的意思,戚玉台十有八九就在樓上。隻是眼下拿銀子也買不到上樓的位置,隻能另辟蹊徑。
陸瞳想了想“你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偷偷上去。”
銀箏一驚“不行!”又道“他守在樓梯處,姑娘怎麼混進去……不如,”她眼睛一亮,“我裝醉將他引開,你趁機上樓,這樣可行?”
陸瞳皺眉“這樣你太危險。”
“放心,”銀箏拍了拍胸,“您彆忘了我是從哪裡出來的人,如何應付他們我最知道了。這一層倒還好,樓上還更危險些,姑娘真的想去?”
陸瞳點頭。
她沒有接近戚玉台的辦法,隻要接近戚玉台,隻要一個機會,她就能動手。
今日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銀箏轉身就走,陸瞳還沒來得及拉住她,就見銀箏跌跌撞撞往方才龜公那處跑去,嘴裡嚷道“賤人!竟然不識好歹,給我換人!”
接著又是杯盞拂地之聲,伴隨著龜公的驚叫與賠笑,銀箏扯著對方的衣裳不依不饒,不知道二人又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龜公領著銀箏往樓下去了。
階梯處無人。
陸瞳趁機上去。
二層與三層的階梯很少,盤旋著往上。整個遇仙樓的繡閣一麵挨著堂廳,屋裡可以聽到樓下伶人歌唱,另一邊則挨著大院,聽得見大雨唰唰衝刷院落響聲。
陸瞳在三樓口停下腳步。
這一層很安靜。
沒有男女調笑取樂聲,也沒有門前懸掛著豔麗的花冠。這一層瞧上去更幽冷,門前寒燈照映昏暗長廊,乍一眼看去清幽,但仔細瞧去,一排朱欄雕刻縭首,屋前懸著紅羅銷金花燈,雨愈大,愈顯玉樓華燈爍爍。
門外長廊無一人,樓下伶人歌唱在這安靜裡悠遠清越,陸瞳穿著豔麗舞衣,長裙拖過長廊地麵,發出織物窸窣聲響。
因門前沒有懸掛花冠,因此這一排屋閣也不知哪一間有人無人。
陸瞳頓了頓,指尖觸及袖中一物,倏地腳步一停。
隻要能接近戚玉台,她就能找機會殺了他。
從門縫中透出一點昏暗燈色,這間屋子有人,卻沒有聲音。
這實在有些奇怪,龜公說三樓是達官貴人眠宿之處,但整處長廊既無侍衛,也無伺候的仆人,若無眼前這點燈光,簡直像處空樓。
瓢潑大雨不絕,順著屋簷落到院子裡,陸瞳猶豫一下,伸手推開門。
屋子裡沒有人。
地上鋪著金絲錦織珊瑚毯,踩上去柔軟無聲。門前香幾上,放了一尊華美珠燈,上頭描金鋪畫大多芍藥,罩以冰紗。珠燈燈色昏暗,照得燈罩上芍藥爛漫如煙,不遠處擺著一架琴,再往後是一大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屏風後看不見了。
陸瞳目光落在屋中那張烏木邊花梨心條案上。
條案上擺著幾隻青白玉鏤空螭紋杯,杯裡是空的,一隻酒壺,不知有沒有人用過。
她又看向那張珊瑚花凳。
凳子上隨意搭著一件披風。
陸瞳走過去,眼前黑色披風看起來極為華貴,銀線勾勒簇簇雲團盤壓於黑錦緞上,於銀燭下流光溢彩。
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她站在屋中,一時間有些猶豫。
此地見不到人,屋裡看起來也沒動靜,原先預想中的計劃都無法實施。她連戚玉台身在何處都不知。
手邊條案上是一隻鴛鴦香爐,正燃著香,陸瞳拿起那隻香爐,倘若能確定戚玉台在這間屋子,她就能在香裡動手腳,今日沒事,明日沒事,等到第三天,太師府就有事了。
她正垂眸想著,冷不防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在做什麼?”
陸瞳猝不及防下手上一鬆,驀然轉身。
“砰——”
一聲悶響,一爐香摔得滿地珊瑚織毯蒙上一層灰。
瓔珞珠燈下,年輕人站在屏風前,一身烏色織金錦衣,手提一把銀刀,那扇琉璃屏風在他身後泛著華彩,卻把屏風前的人襯得越發豔色勾人。
陸瞳心中一震。
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