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年_燈花笑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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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年(1 / 2)

燈花笑!

燈火昏黃。

木窗虛虛掩著,能聽到門外夜風輕響。

年輕人在蒙昧燈火下,一步步朝她走來。

陸曈心跳得很快。

她早已猜到自己身份遲早會暴露,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怕被太師府發現端倪,怕在複仇途中就暴露身份,她一直隱於整個事件之外,她去柯承興府上要嫁妝,給吳秀才母親出診,替詳斷官夫人針刺,她甚至從未和太師府的人直接對上。

僅有一次見到的戚玉台,那天夜裡對方甚至沒看清她的臉。

所有的事件裡,她不著痕跡將自己摘離出去,像鬨劇裡無關緊要的路人,大戲門前庸碌渺小的螻蟻,經不起任何人關注。

偏偏被裴雲暎注意到了。

甚至他認識她的時候更早,在她還沒有對柯承興動手的時候,在她還沒開始第一個複仇計劃的時候,寶香樓下他出手相助的刹那,就注定他們二人孽緣。

他一開始就撞進了這局裡。

裴雲暎在她身前站定。

陸曈整個人籠在他身影之下,青年甚至笑了一下,彈了彈指間名卷,問“為什麼寫我名字?”

為什麼寫他名字?

陸曈的目光落在那張名冊上。

名冊上寫著很多名字,柯家、劉家、範家……這是劃掉的。

也有許多新添的,太師府、戚玉台、翰林醫官院……這是沒被劃掉的。

那些有關之人的習慣起居,軼聞瑣事,有用無用皆仔仔細細記滿一整張,而這寫得密密麻麻的名冊中,裴雲暎三個字赫然正在其列。

“隻是好奇。”她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奇什麼?”

“好奇如果遇到今日此中境況,裴大人會站在哪一邊。”

裴雲暎微微一怔。

陸曈仰頭,平靜注視著他。

當初裴雲暎於萬恩寺一行對她起疑,後來屢次試探,在望春山陷害他之前,陸曈想過不妨乾脆殺了他。

隻是對方身為殿前司指揮使,且不提能否順利接近,單就動手後如何應付官差也很麻煩。

後來她救了裴雲姝母女,二人關係有所緩和,甚至在外人眼中——譬如杜長卿看來,她與裴雲暎關係不錯,稱得上朋友。

但陸曈從未真正信任過他。

權貴,她對權貴有天然的排斥與厭憎,偏見也好,固執也罷,內心深處,陸曈絕不相信高高在上的昭寧公世子能明白她想要複仇的決心。

於是她把這人的名字寫下來,這個不知道算作朋友還是敵人的人。縱然他們能在月下對飲,但隻要他阻攔,他就是她下一個敵人。

這張紙本來今日就要燒毀的,但杜長卿一行人來得太突然,她沒來得及,隻好匆匆夾在桌上的詩頁裡,沒想到被他發現了。

他從來很敏銳。

燈芯燃得太久,燭火搖搖晃晃,忽暗忽明的昏黃下,裴雲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不會也想殺了我吧?”

他眼眸很美,垂眸看來時,幽黑瞳色裡清晰映出她的影。

陸曈微微一笑,越過裴雲暎身側走到窗前,拿剪子將桌上燈芯剪短了些。

燈火便凝固住了。

她又拿起那盞燈,點上屋裡香爐中燃了一半的熏香,這才轉身看向對方。

她道“這取決於你想站在哪一邊。”

他微微揚眉“若我站在另一邊呢?”

屋裡一下子寂靜下來。

暖色燭火一寸寸蔓延,女子站在燈色的陰影裡沒有說話,孱弱的肩頭像是冰雪做成,要在冬日摧折下消散於天地。

許久,她才開口“意料之中。”

陸曈心中冷笑。

不該期待的。

不該對任何權貴、所謂的上等人報以任何期待。

他是殿前司指揮,昭寧公世子,太師府那樣的人家,範正廉百般討好,柯家奉若神明。他與戚清同朝為官,那日遇仙樓中,戚玉台闖入與裴雲暎攀談,言語中都是拉攏的意思。

說不定他們早已沆瀣一氣,將來他還會做太師府的乘龍快婿,他們是一家人。

女子歎息一聲,麵上卻綻開一個淺笑,緩緩走到裴雲暎跟前,輕聲道“現在大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她仰起頭,尾音輕柔而曖昧“你打算送我見官嗎?像劉鯤送我哥哥那樣?”

裴雲暎頓住。

女子站在燈火之下,體輕腰弱,細柳生姿,脆弱冷韌似春日融雪後蜿蜒的溪流,那雙美麗的眼睛哀求般看著他,娥眉輕顰,令人憐惜。

美人春愁之景,卻令裴雲暎心中即刻閃過一絲異樣。像是有什麼東西飛快掠過。心念閃動間,裴雲暎猛地出手。

“砰——”

雪亮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女子握刀的手被裴雲暎緊緊鉗製,猛地推開。

“死性不改。”裴雲暎收回手,冷冷看向陸曈。

她被推得往後幾步,險些撞上身後的桌子,那隻纖細的、白皙的、看起來隻會彈琴和繡花的小手不知何時從袖中掏出的匕首。

在她對他溫柔細語的時候,重重殺機已現。

沒有什麼哀求,沒有什麼認命,她看過來的目光陰沉冰冷,帶著一點玉石俱焚的瘋狂。

那根本不是什麼脆弱平靜的小溪,那是漩渦,足以把人撕碎的、瘋狂又恐怖的漩渦。

“大人反應真快。”她嘲諷。

裴雲暎正想說話,甫一張口,忽覺身體有一瞬間凝滯,心頭一緊,下一刻,桌上那隻香爐被勁風掃過,滾落在地,燒了一半的線香斷為幾截,從其中飄出淡淡百合花香氣,很清,卻讓人有瞬間暈眩。

“卑鄙。”他臉色冷了下來。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好好談,從陸曈點上那根香開始,就已對他動了殺機。

腳步有片刻的不穩,那女子已重新握緊匕首朝他刺來!

她眼底沒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在看一具屍體。

裴雲暎沉下臉,銀晤長刀出鞘,酥麻僵硬的感覺被內力強行破開,長刀帶起勁風朝著對方直撲而去。

“之前就已提醒過大人,”長刀當前,她依舊毫無懼色,甚至語帶譏誚,“醫館處處都是毒物,若不小心闖入死了,也怨不得彆人。”

他不怒反笑“你以為我和他們一樣廢物?”

銀晤刀輕輕一揮,陸曈手中匕首從中斷為兩截。

她心下一沉。

太短了。

燃香的時間太短。

此人敏銳,警覺得太快,線香沒來得及發揮最大功力,否則再過半柱香,不管裴雲暎身手再高明,也隻能在此地任人宰割。

要換做其他人,現在早就已經倒下。

“大人自然和那些廢物不同。放心,你死了,我會把你埋在那棵梅花樹下,大人肉體到底比當初那塊死豬肉美豔得多,充作花肥,一定會讓梅樹開得更動人心魄。”

方才被推被撞,匕首被銀刀衝來帶起的刀風劃破手指,鮮血如注,然而陸曈根本毫不在意,隻握著斷為兩截的匕首朝他衝來,眸色亮得駭人。

她根本不躲避。

像一團孤注一擲的烈火,燃燒得瘋狂。

“攔了路,就去死——”她說。

匕首尖鋒凜冽,銀光直直撲向脆弱的心房,就在千鈞一發時,他倏然住手,驀地掉轉刀尖,迎著衝來的人,狠狠扣住她手臂,反手一推。

陸曈被推得脊背撞倒在供桌上,那隻慈眉善目的白衣觀音經不住這麼大力一撞,晃了晃,從佛櫥裡一頭栽倒下來。

“啪——”

“不——”女子驟然一驚。

冷寂夜色裡傳來瓷物碎裂的清脆響聲,隔壁房屋裡,似乎有銀箏酒醉的夢囈聲隱隱響起,很快又恢複寧靜。

一片狼藉。

供桌神龕上的香灰撒了一地,大概是清晨才供過香火,那些橘柿上貼了紅字,滴溜溜滾到裴雲暎腳下。

青年目光一震。

那隻小佛櫥裡一直供奉的白衣觀音在地上碎為幾段,其中竟還藏著幾隻巴掌大的瓷罐,一共四隻,也摔碎了,從其中傾倒出泥土,有一罐是水,撒了一地。

“這是……”他凝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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