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恩·馮·塔克西斯。
在雷根斯堡流浪時,遇到了一生的貴人,善良的伊莎貝爾·德·布拉乾薩夫人慷慨解囊,樂意資助他那看上去簡陋無比的商業構想。
拿到豐厚的資金讚助後,簡恩第一時間為自己置辦了一身染色明亮的外衣和一根實木手杖,讓他得以在出入上流社會時少露怯。
曾身為塔克西斯家族長子而受到父親傾力培養的他深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讓自己看上去靠譜而優雅是商業談判成功的第一步。
今天,他準備拜訪了雷根斯堡自由市的市長大人。
市井傳聞其人頗具商業頭腦。然而,在他執政期間,雷根斯堡的貿易額不僅沒有增長,反倒呈現逐年下滑的趨勢,引起了諸多工商界精英的廣泛不滿。
傳統意義上的古典自由貿易在十五世紀後逐漸落寞,取而代之的是火槍與大炮等武力保證的重商主義活動。所謂“重商主義”,簡略陳述便是注重製造和出口,而輕視消費和進口,主張儘可能擴大本地的製造業規模,並將產品傾銷至各地。
由於重商主義囊括了嚴重的損人利己思想,這套玩法必須由強有力的暴力機關在背後撐腰。在英國,重商主義催生了大航海時代的私掠許可證,在法國則表現為高額關稅,在德國則表現為德意誌關稅同盟。
自十三世紀起,雷根斯堡市民與巴伐利亞公國間的鬥爭從未停歇,雙方主要圍繞巴伐利亞地區的稅款問題爭執不休。自由市的初衷是作為貿易樞紐,促進帝國各地商品的高效往來。而貴族擁有的合法權力商道通行稅,則始終是困擾自由市貿易的一座大山。
無良貴族在重要的商道上設卡收稅,以此攫取無本萬利的高額利潤,躺在金山上為所欲為,山珍海味。
商業活動的主要從業者,廣大的商人群體,缺乏足夠的武力撐腰,儘管帝國皇帝經常拉偏架偏袒自由市,商人們還在商政糾紛中長期落於下風。
於是,為利潤不擇手段的商人們想到了一個辦法——“引寇入關”。
“上下揮霍無度,便掠之於民;民變在即,便掠之於商”,在東方的專製王朝,這是無可解決的死局,但在分裂的歐洲諸國,最不缺的就是想上位的國王。
德國貴族不當人子,自由市政府便經常積極聯絡境外勢力,包括但不限於法王、英王、丹麥國王、條頓騎士團,甚至有必要的話,波蘭人也可以。
借助那些有借機乾涉德意誌局勢需求的外國,自由市與帝國貴族進行勢均力敵的抗爭。在漫長的對抗史中,法國的邊界卻在悄然東擴,從原本的弗朗士孔泰邊境,逐年侵占帝國的盧森堡公國與洛林公國,在英國人退出歐洲大陸後,這樣的現象愈演愈烈。
但這都和雷根斯堡人沒什麼關係。
雷根斯堡地處神羅腹地,距離外國勢力太過遙遠。麵對強大的巴伐利亞公爵們的打壓,雷根斯堡人唯一的指望就是帝國皇帝時靈時不靈的拉偏架。
這些年,奧地利大公並沒有對這座孤零零的自由市投注太多精力。雖然雷根斯堡自由市設有第二個神聖羅馬帝國的永久議會,是除亞琛之外的第二法定首都,但比起經營帝國,哈布斯堡家族的統治者更喜歡經營自己的奧地利大公國。
結果就是,巴伐利亞公爵們肆意擠占自由市貿易,無視金璽詔書的規定,開設私人的非法貿易市場。甚至冒著巨大風險私設自由貿易區,篡取皇帝才有的特權。
也就是仗著弗雷德裡克對帝國事務太不上心,換作當年的西吉斯蒙德大帝,這會兒怕是早已打著“討伐不臣”的旗號向巴伐利亞大肆擴張了。
話題扯遠了。
雷根斯堡的市政建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失敗,也讓市政廳的名望到達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假使能借助這個機會,較為輕鬆地從市政廳處獲得貨運行業的壟斷經營權的話,對簡恩的商業帝國藍圖是再完美不過的。
於是,在這天朗氣清的一天,簡恩穿著那身高價定製錦緞華服,踏入了市政廳的市長辦公室。
假如說世界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那麼15世紀的德意誌邦國大概就是草台班子腳底下的那個草台。
簡恩從自信滿滿地踏入市政廳,到一路走到市政辦公室前,一路暢通無阻,負責保安工作的保衛人員都拿他當成了空氣。
刺客一般不會光顧市長的大門,刺殺一位選舉產生的領導人意義不大,有這時間不如多喝熱水。
這讓簡恩低價從某位商人買來的市政廳通行證完全成了擺設,那位商人臨時有事,一筆暴利的買賣在勃艮第的第戎等待著他,簡恩才得以這麼輕鬆地獲得拜訪市長的權力。
走到辦公室門前,簡恩扥了扥衣領,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默念了幾句恭維市長的吉祥話,隨後擠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推門走進了房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他走進房間時,可憐的市長趴在桌子上悲傷地哀嚎,以至於沒有在意他沒有敲門便走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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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辦公桌前,市長依然沒有搭理簡恩,隻是捂著臉不住地發出悲鳴。簡恩用餘光瞥了一眼,一份用誇張扭曲的字體寫著“彈劾意見書”的文書就擺在桌子正中心,令他心中暗喜。
所謂窮則思變,市長大人的處境越糟糕,他此番的商業溝通就越有可能一帆風順。
想到這裡,簡恩又扥了扥衣領,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