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教區,波恩城。
迪特裡希大主教臉色鐵青。
他方才已經大發雷霆過一陣。
台案上,擺著措辭混亂的報告信,教區北方領地的領主們膽戰心驚地旁觀了杜伊斯堡之戰的全過程,但無人敢施以援手。
大主教三番五次傳達命令,試圖動員周邊領地援救葉戈爾男爵,可他的命令遭到忽視,這並不奇怪。
同克萊沃的戰事,並沒有通過科隆城市議會的票決,世俗內閣的大多數人同樣持反對意見。反對者持有的態度無非是憂慮兩國實力相當,戰事或將陷入曠日持久的拉鋸,不利於商隊旅人通行,還會帶來無謂的兵災。
甚至有些不明所以的教會人員也被類似的說法誤導,他們不明白,但站在更高位置上的迪特裡希很清楚,這世界正在飛速地變化,以一個令年長者恐懼不安的速度顛覆著。
象征神權與皇權團結的神聖羅馬帝國與羅馬教廷公開決裂,由皇帝親口宣布,未來的曆代皇帝將不再前往羅馬加冕,而隻在亞琛、維也納和紐倫堡進行三次具有象征意義的加冕禮。羅馬教皇被剝奪了帝國境內的樞機任免權,尤金四世的最後一次任命,任命了羅貝爾·諾貝爾為維也納總主教。事實證明,羅貝爾完全辜負了尤金四世的期待。
雖然十字軍的勝利與尼古拉五世的收縮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彌合了皇帝與教皇間的裂痕。然而,世俗與教廷走向決裂的洪流浩浩蕩蕩,不會因一兩人的意誌而轉移。
科隆采邑教區最初誕生自羅馬帝國時代,公元953年被獲準升格為西部總教區,距今整整五百年,比大部分王朝更加久遠。第一任主教作為奧托一世皇帝的弟弟,從一開始就為教會帶上了世俗化的底色。
究竟該以何種麵貌踏入新世紀,一直是迪特裡希夙興夜寐也弄不清的難題。自1288年瓦林根戰役落敗,哈布斯堡家的皇帝將科隆自由市從教區采邑中肢解出來,另有其他世俗領主趁機從教區治下獨立。科隆總教會的本部被迫從科隆遷移到波恩鎮,在西部的話語權一落千丈。
明斯特教區原本是隸屬於科隆總教會的下轄子教會,總教會沒落後,明斯特教會獨立,借助低地諸省的支持成為了帝國西北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明斯特大主教兼領世俗諸侯,以一己之力團結著世俗與教會組織,作為團結的象征,明斯特大教堂由教區公民籌資興建,三百年來一直是明斯特教會的總部所在。分家單乾的分會漸漸壓倒了江河日下的總會,就是這樣一段爛大街的故事。
曆代科隆大主教眼看鄰國吃香喝辣,自然有所眼饞,迪特裡希希望模仿明斯特教區的成功之道,棄隱修、入俗世,投入財富與領地的爭奪。或許羅馬教皇國的教皇大人也存在與自己同樣的焦慮,從萬眾敬仰到過街老鼠,屬於教會的那份未來究竟在哪裡?
但他的軍隊敗了,敗給一個年紀才勉強夠當他孫輩的意大利年輕人。無論未來在何方,無論內心有怎樣的憂鬱,似乎“未來”都與他這位失敗者沒有關係了。
克萊沃公國,
約翰公爵這幾天惡心得飯都吃不下去。
三天前,他正忙著組織公國領的二次動員,雄心壯誌地策劃奪回失地,反敗為勝,就收到了屬下人呈上的一份打著皇帝旗號的征討令,以及科隆軍大敗杜伊斯堡的消息。
征討令的撰寫人煞有介事地解釋了一番“行宮伯爵”的權能,諸如監督管理、統軍鎮壓……但彆說,還真彆說,約翰公爵原先還真不了解這狗屁“宮伯”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為了查清楚來人是否在扯淡,他還特意到家族珍藏的卷宗裡翻了一上午,居然真的在薩克森法典的合集策的某個犄角旮旯找到了相符合的注釋。他以為的一通胡扯居然契合法典,這是最難繃的。
雖然諸侯早就習慣了“你跟我講法律我都想笑”的生活,但奈何皇帝的人這次帶了真刀真槍,儼然一副動真格的樣子,約翰本來不打算觸這個眉頭,也樂見自己的老對手惡人自有惡人磨。
當然,奧地利人的宣戰理由不重要,在神羅,狗都知道科隆教會和哈布斯堡家族是世仇。科隆主教不拒絕向哈布斯堡皇帝投票,哈布斯堡皇帝也借助科隆自由市百般惡心回來,如此這般互相傷害已有一百七十多年的曆史。
雖然諸侯早就習慣了“你跟我講法律我都想笑”的生活,但奈何皇帝的人這次帶了真刀真槍,儼然一副動真格的樣子,約翰本來不打算觸這個黴頭。
可是……那個勞什子威斯特伐利亞行宮伯爵占的是他的地盤啊!杜伊斯堡伯爵還整天待在他的王宮裡,頻頻央求他起兵幫他奪回封地啊!
這種光明正大地鳩占鵲巢的行為,真的給約翰惡心壞了。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約翰公爵早已派心腹給占據杜伊斯堡的奧地利將領送去了親筆信,懇請他歸還自己的合法領土。然而,威斯特伐利亞宮伯竟回信無恥地通知他“隻要解決西部領主膽敢違背帝國章程的問題,便會立刻將城堡拱手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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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約翰公爵頓時急紅了眼。平心而論,他對杜伊斯堡其實並無太多興致,此地與於利希公國毗鄰,和主體領地被魯爾河天塹阻隔,不僅交通不便,還不是他的直轄領。馬克公國和克萊沃本土安然無恙,他仍有卷土重來的本錢。用這座微不足道的城堡,換來科隆人與奧地利人的自相殘殺,倒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