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會永遠是英雄,昨天是反侵略的英雄,明天或許就是發動侵略的惡徒。
曾幾何時,“黑與白之間有著分明的界限”是羅貝爾用以訓誡教會神職人員的口頭禪。但他忽視了一點,黑白之間確實正邪分明,但黑白之間卻存在相互轉換的可能性。
或許被時勢裹挾,或許性情大變,曾經的英雄隨時有著墮落為惡龍的風險。能夠拯救人民的才華,隨時可以被用以奴役人民。
他曾經是堅定的厭戰者,對戰爭深惡痛絕,戰爭給像他這樣渴望平凡生活的普通人帶來了無儘的傷害。那些高高在上的野心家用堂而皇之的借口欺騙著窮苦人家的孩子,讓他們為統治者的私欲而浴血奮戰,直至犧牲。然後,野心家又惺惺作態,用從平民身上搜刮來的財富做出一點假惺惺的悲憫姿態。
但至少,用戰爭製止戰爭,論良心比發動戰爭的野心家好上一點點。白袍人說過,人類最擅長用美妙的借口粉飾殘暴的行徑。殖民者認為自己帶去了文明,起義者認為自己帶來了新生,但終歸要落到殺人的頭上。
他當然也有野心,不會比任何人來的少,但他可以儘量讓自己的野心和人們追求幸福安定的願望走在一起,作為展示善良的一種方式。
不為一己私利發動戰爭,暫時是他的道德底線。當然,所謂底線就是用來突破的。不知道哪一天,他或許會變成無所謂人民死活的戰爭瘋子。
他會努力在生命終結前不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威尼西亞”團與“施蒂利亞”團在萊茵大地上行進著。
嶄新的新式火槍在日光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宛如星辰般璀璨奪目;頭盔上的纓穗隨風翩翩起舞,似靈動的仙子,輕盈而優美;長戟方陣如鋼鐵巨人般威嚴赫赫,耀武揚威似的朝天矗立。
為首的朱利奧等人身穿板甲,胯下的高頭波蘭大馬肌肉遒勁,優雅地交錯邁動馬腿。聖劍杜蘭達爾在他的腰間晃動,偶爾露出的些許鋒芒便可令識貨之人如墜冰窟般地冷徹心扉。
如料想中一樣,科隆人最精銳的主力野戰軍在杜伊斯堡一役中淪喪殆儘,東進的主力沒有遭遇到劇烈抵抗。
上百年來,科隆教會不計代價地集權於內閣和教會,強乾弱枝,而今終於付出其代價。地方上的世俗領主離心離德,占據西部半壁江山的貝德堡伯爵魯法斯被不費吹灰之力地勸降,而科隆東部的封臣領主也沒有比魯法斯更有骨氣。
除了第一場攻打小城卡拉狄奧拉的戰役耗費了整整一周外,後麵的敵軍皆如多米諾骨牌一般望風而降。以半圍剿半安撫的手段,奧軍保證各地仍循舊章、修道院運作如故、貴族采邑安堵。不消半月,整個雷克林豪森郡已然臣服於奧軍的兵威之下。
南下侵攻科隆本部的拉瓦爾和蓋裡烏斯同樣不斷傳回好消息,在魯法斯伯爵的幫(帶)助(路)下,貝德堡伯爵領和平解放,另有三位魯法斯的下屬封臣率本領的征召軍與奧軍彙合,多爾馬根郡大部已入奧軍之手,迪特裡希主教躲在首都波恩瑟瑟發抖,由最後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首都衛隊所拱衛。
拉瓦爾和蓋裡烏斯一致認為窮寇莫追,一麵派出多路使節與多爾馬根郡的原科隆貴族達成和解,一麵派兵以雷霆手段大肆征用當地科隆教會的物資。教會的蠹蟲果真沒有令人失望,奧軍很快“募集”到足以消耗兩個月的口糧以及大量來路不明的金銀寶石,甚至還有一座純金打造的大型十字架,被蓋裡烏斯帶人當著科隆市民的麵,在教堂前廣場熔鑄為上千塊金條,統統扔進了噴泉的水池當中。
當天,廣場噴泉就被沸騰的市民拆為廢墟,金條被市民分了個乾淨。昔日矗立在大教堂上座的基督十字架,如今雖然失去了其虔誠的姿態,卻終於回饋了瞻仰它的萬民。
得知這個消息後,羅貝爾沒有責備蓋裡烏斯的褻瀆之舉,隻是笑罵了一句“荒唐”,又抱怨為什麼不給他留一條作紀念。
但緊接著,東路軍就陷入了無事可做的局麵。
格拉德貝克和雷克林豪森郡已然歸順,奧軍占領了科隆教區兩塊飛地中較小的一塊。可羅貝爾最急切希望占領的威斯特法倫卻被克萊沃公國下屬的馬克公國隔絕了陸路。
法理上,馬克公國也屬於威斯特伐利亞。但畢竟還未和克萊沃公爵正式宣戰,對方也隻作出了警告,對奧地利占領杜伊斯堡之舉也沒作出更進一步的反應。如果羅貝爾就這樣跨過魯爾河,進攻馬克公國,一定會嚴重刺激到周邊領主,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於利希公爵——格哈德四世·馮·於利希。
於利希家族與克萊沃的馬克家族世代交好,儘管曆代於利希公爵都秉承優雅與合法的外交態度,但這是因為於利希公爵起源於被法蘭克宮廷禮儀影響深厚的西德地區。事實上,於利希與勃蘭登堡、奧地利公爵一樣,都是以邊境伯爵起家,曆代家主武德充沛,當代公爵格哈德四世絕非怯戰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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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但凡羅貝爾膽敢渡過魯爾河,那邊,深感唇亡齒寒的格哈德四世定然立即下場乾涉。
但羅貝爾心急如焚。
他迫切需要獲得威斯特伐利亞的領地,來讓自己行宮伯爵的權威名副其實。他闖出的一番亂子至今尚未引起西部諸侯的大規模反抗,正是借助“行宮伯爵”中“皇帝欽差”的含義實實在在嚇到了不少人。
但倘若他沒能以雷霆手段懲戒違反私鬥禁止令的科隆主教和克萊沃公爵,那些坐山觀虎鬥的西部諸侯或許馬上會回過神來,意識到皇帝試圖把黑手伸向萊茵蘭,聯合起來殲滅他這支弱小的遠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