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宗!
弗雷德裡克的眼皮這幾天一直跳個不停。
自從幾天前博羅諾夫伯爵向他稟告了敵人騎兵彆動隊全軍覆沒的好消息,他總算睡了幾天安穩覺,
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弗雷德裡克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的預感曾經數次幫助他躲避了政敵的刺殺,不得不令他提起十二分的謹慎。
莫非是敵人還有後手?還是說自己的後方出了問題?
是威尼斯人在謀劃背叛?亦或奧地利的不忠貴族在謀劃些什麼?
弗雷德裡克在家鄉的統治並不安穩,除了之前提到過的諸多原因,還有一大問題在於,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至今未婚無子。
在如今的時代,人類的平均壽命低的令人發指,大部分人三十多歲已經進入了生命倒計時,五十多歲的老騎士布萊德為了繼承人可以不擇手段,弗雷德裡克也常常苦惱於此。
他數次向神聖羅馬帝國下轄的各大選帝侯國請求聯姻,巴伐利亞的馮·維特爾斯巴赫家族嫌棄哈布斯堡暴發戶沒有內涵,勃艮第的菲利普公爵忙於百年戰爭,不想節外生枝,法蘭西的瓦盧瓦家族更是連個回信也沒有。
勃蘭登堡的腓特烈選帝侯倒是積極運作,想把馮·霍亨索倫家的女兒嫁給哈布斯堡國王——可他需要的是強力外援,霍亨索倫家自身都深陷與波蘭人和條頓人的爭端,他不想娶個累贅當老婆。
“來人,召見葛羅橋,我有話要問他。”
威尼斯商人葛羅橋第三次從噩夢中驚醒。
帳篷外,高懸夜空的月牙黯淡無光,今夜注定又是一個幽深寂靜的夜晚。
自從那晚看到那顆血淋淋的人頭,葛羅橋就一直無法忘記那張猙獰的麵孔。每晚一入夜,他便輾轉難眠,一合上眼,眼前仿佛就有上千的孤魂野鬼在向他索命。
他隻能一遍一遍地跪在地毯上,對空氣哭訴自己的無辜。
“葛羅橋先生?您睡了嗎?”
就在他準備進行今晚的祈禱時,帳外忽然響起士兵的聲音。
“我還沒睡,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公爵大人找您過去一趟。”
“……”葛羅橋沉默片刻,回答道“知道了,你去告訴大人,我更衣後便來。”
弗雷德裡克把玩著一隻木鳶尾花。
這個博羅諾夫昨日上供的小玩意兒頗得他的喜愛。
公元12世紀,時值的法蘭西國王下令在藍色的國旗上加上鳶尾花的標誌,以金色鳶尾花象征法蘭西的高貴、純潔,以藍底象征法王的無上權威。
作為老牌貴族嘴裡的暴發戶,弗雷德裡克·馮·哈布斯堡酷愛附庸風雅,他的宮室中種滿了紫羅蘭與鬱金香,唯獨鳶尾花,因為水土不服和不諳技藝的原因一直沒能種活。
博羅諾夫從他的左右侍從那裡打探到主君的執念,特地請威尼斯的木匠精心雕琢了這一棵精美的木鳶尾花。
“伯爵有心了。”
博羅諾夫連忙伏低身子“陛下喜歡就好。”
弗雷德裡克的弟弟,克裡斯托弗·馮·哈布斯堡·因斯布魯克,在聽到“陛下”這個詞後,不禁多看了這位兄長的寵臣一眼。
“陛下?”弗雷德裡克自嘲地笑了笑,“哦,對,我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全羅馬人的君主’了。”
“帝國的貴族們不認我這個偷來的皇帝,也不承認奧地利大公國的地位,隻願意稱呼我作奧地利公爵,若不是‘愛卿’今日提醒,我幾乎快忘記自己還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了。”
“堂堂的皇帝出征意大利,帝國竟然沒有一人理會我的征召令,你不覺得我這個皇帝當得非常可笑嗎?”
“臣下不敢。”博羅諾夫幾乎把頭伏進大腿裡,“陛下膽識過人,英明決斷,臣隻敢仰望,不敢多想。”
克裡斯托弗啞然失笑“兄長,你的伯爵實在太會說話了。”
“你啊你,諂媚。”
弗雷德裡克笑著用鳶尾花敲了一下他的頭,踱步至大帳中央的木座,問弟弟道“葛羅橋還沒到嗎?”
克裡斯托弗“他在帳外等候半天了。”
“快傳他進來。”
葛羅橋小步趨進大帳,明顯感覺今天奧地利公爵的心情好轉了不少。
這幾天,弗雷德裡克沒少因為缺少燃料的事情大發雷霆。
雞賊的安科納人摧毀了城北的大片森林,這一萬五千大軍的供暖一下子成了大難題,更不要提攻城器械。為了湊夠搭設這座一萬五千人營壘的木材,奧地利人已經挖地三尺,一滴都不剩了。
光靠剩下那點稀疏的叢林,軍匠隻能再建造大約四十副攻城梯和四台野驢炮車(一種較為簡陋的投石機),弗雷德裡克為此已經愁白了頭發,今日召見他,想必也是為了相關事項。
“哦,親愛的葛羅橋!”
弗雷德裡克走下木座,熱情地張臂擁抱他,讓葛羅橋有些受寵若驚,更體會到如今軍中的艱難,讓這位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壯年公爵不得不屈身拜托商人。
想到這一節,葛羅橋故意擺出寵辱不驚的神色,微微俯身。
“公爵大人,現在天色這麼晚了,您召見鄙人有何事嗎?”
弗雷德裡克見他麵色平淡,暗自咋舌。
媽的,這幫商人一個個精明得跟狐狸似的,這回估計要大出血一波了。
“抱歉,葛羅橋,在我軍就寢的時間還打擾你休息,不過本爵確實遇到了點棘手的問題。”弗雷德裡克捏著木鳶尾花,“安科納人焚毀了城北的森林,僅剩的森林都在城塞以南,我軍難以砍伐。”
“我計劃派人從拉文納伐木,再從水路運輸到安科納,途中麻煩威尼斯艦隊協助護航,不知道葛羅橋先生意下如何啊?”
拉文納是威尼斯共和國在南方的飛地,鄰接安科納,山路崎嶇。
其實,從威尼斯直接進口木材也不失為一種方略,但弗雷德裡克不希望被商人趁機狠宰一刀,為了準備這場戰爭,他的公爵小金庫已經瀕臨破產,能省一分錢是一分。
葛羅橋眼球轉了一圈,輕聲道“這件事乾係重大,還請大人允許鄙人稟明總督,再做定奪。”
弗雷德裡克抿著嘴唇,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克裡斯托弗。
弟弟立刻心照不宣地向前一步,插進了二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