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並非摩拉維亞的本地居民,而是布拉格周邊的一戶小農民。
他的父親是名作戰英勇的士兵,受到他身為騎士的外祖父的賞識,將女兒破格下嫁給他,二人婚後幸福美滿,生下了基諾申科夫。
得益於此,他自幼就和身邊大部分貧窮的農奴家庭出身的朋友不同,他是擁有私人土地的自耕農。
而這一切都被半年前的戰亂打破,萬惡的胡斯匪幫劫掠了他的自耕地,他的父親和外祖父在反抗中被殺死,他拚命救出戰鬥,卻依然沒能救活身受重傷的母親。
天主教會還在的時候,日子雖然苦,但還過得去。現在換成了胡斯徒這幫子土匪,卻害得他家破人亡。
該死的揚·胡斯,該死的胡斯派!
基諾申科夫恨透了胡斯分子。
但再怎麼憎恨,也改變不了他已然失去一切的事實。
孤身一人、身無分文的基諾申科夫就這樣流落他鄉,最後,為了有口飯吃,在斯卡利察村的領主莊園謀了一份農奴的“差事”。
農奴的生活與以往自由自在的自耕農生活天壤之彆。
每天,除了辛勤地在團體農莊勞作之餘,上麵來的少爺與小姐會對他們毫不客氣地吆來喝去。
以前,基諾申科夫除了尊重村裡的神甫與村長老之外,和任何人都可以平等相交。可到了如今,每個人都對打上了農奴烙印的他低看一眼。
以前的日子不是這樣的。
在工作時間開小差的基諾申科夫流下怨憤委屈的淚水。
“喂,那邊的小子!”
負責監視大家乾活的伍長吆喝道“還沒到下工時間呢,趕緊起來乾活!”
喊罷,他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搖著腦袋“真的是,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成樣子了,你們不努力乾活,就彆想吃飽飯了!”
雖然老伍長也是農奴,但手握主人賜予的小小權柄,伍長就仿佛得到什麼上帝的禦令般來勁。
他比主人更積極地鞭打不安分的奴隸,
平心而論,農奴的日子悲慘至極,但挨一挨,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農莊大部分人都非新來者,很多人的父母就是農奴,後代理所當然也被傳承了父母的奴性。對於苦難笑顏相待,甚至麻木到了甘之如飴,讚揚苦難的地步。
人人都把受苦受累當作理所當然的「生活」,可隻有基諾申科夫知道,真正的生活絕對不是這樣。
這種壓抑的環境幾乎令他窒息。
青蛙可以忍受在井底看不到太陽的日子,但蒼鷹不行,隻因蒼鷹曾經翱翔於天際。
聽到老伍長的吆喝,基諾申科夫默默回到了工位,機械式地一下一下扒拉著耕地。
正當他內心的風暴難以平息之際,他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孩子在一名隨從地陪同下從農莊的後門歡呼著跑了出去。
那是莊園領主斯卡利察男爵的外甥,蘇多梅日采男爵之子,年僅七歲的小卡特。
一個膽大包天的瘋狂想法在心中成型。
趁著老伍長靠坐在籬笆牆上打盹之際,他找了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翻出矮小的籬笆。
他手裡握著一柄短小的匕首——這是他從故鄉布拉格帶來的唯一財產。
沿著湍急的小河,基諾申科夫發現了自己的目標。
陪同而來的隨從侍女靠在一棵樹旁邊,笑意盈目地望著河裡的遊泳少年。
男爵的孩子腰上緊綁著一條繩索,緊緊希在岸邊的一根木樁上,在湍急的河流中快樂地尖叫。
“安娜姐姐,好刺激啊!你也下來玩!”
“不用啦,姐姐在岸上看著你就好。”
幸福的繪卷沒有持續太久。
當基諾申科夫悄然摸到安娜身後,突然捂住她的嘴巴,用匕首深深紮進她的後心之時,後者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掙紮幾下便沒了生機。
高大的黑影蒞臨河岸,站在木樁旁。
男孩發現了他,笑著揮了揮手“大哥哥,要一起玩嗎?”
男人也笑著揮了揮手,旋即割斷了繩索。
男孩快樂地尖叫著——至少基諾申科夫這樣感覺——漸漸消失在視野之內。
在了結這一切後,他把匕首和安娜的屍體一切拋進河流,仿佛拋棄一段無法再會的往事。
回到農莊後,老伍長依舊打著盹,周圍也無人注意到自己短暫的失蹤。
基諾申科夫默默回到工位,繼續扒拉著土地。
“呼……”
扒拉著,扒拉著,他舒爽地出了一口氣。
現在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