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宗!
倒黴的萊昂諾爾公主最終仍然沒能和皇帝見上一麵。
在營地耽擱了四天後,始終被皇帝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召見的萊昂諾爾最終被伊莎貝爾拖回了船隊。
她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積極態度,但是從出生以來單身三十三年至今弗雷德裡克,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無所適從都難以形容他複雜的心情。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要結婚了?他當時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接受了阿方索國王的婚約,他真恨不得穿越回兩個月以前給自己兩巴掌。
純情皇帝的家庭糗事暫且擱置一邊。
奧屬摩拉維亞,當羅貝爾與約翰聯手炮製的陰謀漸漸,所有門路通達的上層人士都感受到了何謂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本地素有德名的雷納德男爵在私人莊園殘害農奴的謠言傳得滿天飛,儘管不違法,但殘害私仆的惡劣行徑也僅次於違法犯罪了。
更可怕的是,雷納德男爵的外甥,也是卡爾男爵的獨子於羅貝爾抵達布爾諾五天後莫名其妙地遭人謀害,溺死於河流。
雖然約翰拚命表明這一切都與奧方毫無乾係,但,誰他媽信啊?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從奧地利人到來後,到處都呈現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尤其是可憐的卡爾男爵,獨子遭人謀害,而且極有可能是自己忠心耿耿的皇帝一方下的黑手。他即使再怎麼忠心於帝國,此時此刻也再沒半分協助羅貝爾的心情。
摩拉維亞本地貴族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羅貝爾和約翰等人也忙得焦頭爛額。
他們幾乎第一時間聯係上了自己的商人暗線凱勒奇耶夫和羅寧根,質問他們是不是參與了謀害特雷琴堡家小少爺的事,但兩人都堅決地否定。
特雷琴堡家族獨子之死的事故已經嚴重到了危害奧地利戰略布局的地步,原本忠心耿耿的卡爾男爵變得搖擺不定,甚至可能倒向對立麵。無論是誰動的手,都簡直是添亂!
羅貝爾一度懷疑是千裡之外的弗雷德裡克擅自微操的鍋,畢竟後者有加害伊麗莎白夫人和貝婭特麗的黑曆史在前,不容他不懷疑。
可仔細一想,自家皇帝也沒有弱智到這個地步,還是打消了心裡的懷疑。
那麼問題就來了。
到底是哪方勢力下的手?莫非摩拉維亞還有潛藏的第三方力量?是波蘭人?是匈牙利人?又或者是他在國內的反對派,比如博羅諾夫伯爵?
完全融入統治階級秩序,思維被社會風氣帶偏的人往往會忽視一股本不該被忽視的力量。
約翰以解放農奴為己任,但堅定的貴族思維使他並不拿農奴本身當作有主觀能動性的、大寫的人,注定他無法推測出凶手的身份。
即使在這個蠻荒黑暗、麻木無仁的年代,依然有人不做安安餓殍,猶效奮臂螳螂。
在被殘酷拷問了五天之後,基諾申科夫第二次安全回到了棚屋。
多虧他偽裝出的重傷姿態,儘管侍衛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切地渴望找出凶手,依然沒對基諾申科夫下死手拷問。
沒人會覺得一個雙腿半殘的廢人有本事潛入彆墅大院,刺殺管家,基諾申科夫得以逃過至少兩次集體拷打。
靠著半夜偷偷捕獵老鼠,舔舐凝結的水滴,他再次熬過了酷刑——但其他人就沒有如此好運了。
當第二次的集體拷問結束之後,刺殺事件以一名三十多歲的男農奴在崩潰後承認罪行,並一頭撞死在欄杆上為結局。
而當農奴們回到溫馨的棚屋,基諾申科夫赫然發現人數減少了足足五分之一,也就是說,五百多名農奴生活的斯卡利察農莊一次就有一百多人被拷打致死。
五分之一的死亡率,足以讓絕大部分農奴失去他們在莊園裡的親人。
失去性命的絕大部分都是衰老的長輩,而他們的孩子卻大多熬過了酷刑。
骨子裡的溫良已經不足以磨滅無辜喪親的憎恨,基諾申科夫可以感受到,同伴的每一雙眼中都飽含著壓抑的痛楚與不甘。
他們不能接受殘酷的現實,上帝也未曾將憐憫投向這片偏僻的角落,無人拯救的悲哀正在這個群體中蔓延開來,無論是他們所質疑的是上帝亦或貴族主子,疑問已經在所有人心中出現。
怒火在每個人的內心醞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血海深仇,終於讓習慣於受剝削、受壓迫的斯卡利察農奴們意識到將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必要性。
但這還不夠。
曾經生活在自由之中的基諾申科夫再清楚不過。
最讓人痛苦、最讓人不能接受的遠遠不是酷刑,而是自由人在失去自由,被套上一層層枷鎖,宛如從天堂墜入地獄的失重感。
憤怒的自由之神將吞噬阻礙在她麵前的敵人,抗爭是自由的夙願,而殺戮將是唯一終結奴役的可行之法,直到最後一個奴隸主被殺儘為止,要麼直到最後一個反抗的戰士倒在血泊之中,戰鬥就不會在那之前停止。
而現在,柴薪已然備好,木絨也已充裕,他們需要的不過一點小小的火星……
在暫歇三天之後,基諾申科夫在苦役之餘不斷觀察著同伴的情緒狀態。
時間並沒有讓農奴們的怨憤消解,悲傷反而隨著時間的沉澱漸漸深入心髓。
假如歐洲也有民心可用之類的形容詞,基諾申科夫現在便想這樣形容斯卡利察民心可用。
這三天,他不止在觀察同伴的心境,也在觀察斯卡利察莊園的布局。
根據他的記憶,莊園內外每晚會有三隊衛兵巡邏,其中中間的那一隊由隊長親自率領,主要巡邏從河岸到田地的這段路徑,提防任何試圖沿河逃跑的農奴。
在警戒了三天,確定謀殺沒有繼續發生後,衛兵也逐漸放鬆了警惕。
他們不再整日披掛沉重的鱗甲四處遊蕩,而是又如往常那樣穿著粗糙的布衣在農莊閒逛,時不時喝酒打趣。
一切的一切都引導向基諾申科夫最渴望的方向。引爆火藥桶的機會,就在眼前。
但在那之前,還需要等待,等待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九月,摩拉維亞完全進入秋季。
涼爽的秋風拂過繁忙農民的脊背和臉龐,不少蔬菜瓜果都已成熟,農奴們再次陷入到忙碌的豐收勞作當中。
越是繁忙的時節,越容易有農奴趁亂逃亡,是故,衛兵隊長親自帶著十幾個護衛監督勞作——當然,沒穿盔甲。
工作忙碌,人群熙攘,矛盾自然較以往更容易產生。
衛兵隊長一眼便瞧見了在田壟西北角偷懶的四個農夫,當即帶著人和鞭子奔向那方。
“嘿!不許偷懶!還沒到休息時間,趕快起來接著乾活!”他對偷懶的人喊道。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時農奴就該罵罵咧咧地站起來繼續乾活。
但這一次,農奴沒有聽話。
偷懶的四人撩起了短褐上衣,露出骨瘦如柴的肚皮,懶洋洋地曬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