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縱身一躍,越過餐桌跳到他身邊,優雅地鞠了一躬。
“你最近似乎十分墮落,我想我作為你的朋友,有義務替你加油打氣。”
“我沒聽說過會有朋友連名字都不願意說的。”羅貝爾一點不留情麵地拆台道。
白袍人沒有搭理他。
他閒庭信步地捏走了他桌子上炭跡未乾的信,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哇哦哇哦……瞧瞧你是在乾什麼,趁著狗皇帝出遠門,和外藩公爵私下勾結。怎麼?打算砍了狗皇帝,換你那個聽話可愛的學生上位了?”
他輕飄飄的語氣,仿佛根本沒將“刺王殺駕”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放在眼裡。
“恕我直言,你如果真造反了,肯定沒有一個人願意跟著你——哪怕是你的朋友們。”白袍人瞥了眼羅貝爾的神情,卻沒有觀察到任何波動,於是接著道,“一個宣誓將身心奉獻給神明的教徒,一個沒有家族和繼承人的叛亂者。你沒有任何號召力,尤其是在麵對一位世俗的皇帝。”
“我怎麼就造反了?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扣帽子?”
羅貝爾沒好氣地道。
他氣憤地踹倒椅子,賭咒似的嘟囔起來“弗雷德裡克……雖然他是個混蛋,嗯,但他是好皇帝,至少不會動輒屠城燒村,換誰來都不會比他更好了……”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白袍人似笑非笑地把那封寫給利奧波德的放到他眼前。
羅貝爾憤怒地搶回信紙,撕成了碎片“我要自保!該死的,難道你想讓我坐看自己被冷落麼?”
“嗯~自保,很好的借口,怪不得蓋裡烏斯嘲笑你氣量狹小,不懂政治。”
“你說什麼?”
“我說你很幼稚。”
白袍人的雙手交叉,撐住下巴,眨巴著眼睛“我問你,事情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嗎?”
“我已經進不去皇宮了!博羅諾夫那個小人,還有恩裡克那隻走狗!”羅貝爾憤懣無比地拍打桌麵,盛水果的籃子和花瓶被震得上下震顫,“我可是宮相!大主教!竟然把我關在皇宮外麵,成何體統,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路邊隨便就可以踢上兩腳的小野狗嗎!”
青年靜靜坐在一旁,任由羅貝爾發泄怒火。
他一邊罵著,一邊把廚房裡的陶罐和木碗打翻在地,酒水與沒醃製乾淨的蔬菜灑在地上,一陣怪異的氣味充斥著房間。
叮叮當當的吵鬨聲吵醒了二樓熟睡的加布裡埃拉,她走下樓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快被樓下亂成一團的房間嚇得陡然清醒。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羅貝爾才終於停下砸東西的手。
不是因為怒氣撒完了,而是因為房間裡已經沒有可砸的家具。
椅子、坐墊、書架、桌子、儲物架、花瓶、畫框……除了白袍人屁股底下的椅子,手夠得到的家具都被羅貝爾砸得粉碎。
“呼,呼,呼……”
他杵著劍柄靠在牆上,眼中的怒火仍未消散。
他把目光投向白袍人屁股下的椅子。
“喂喂喂,你不至於連把椅子都不留給我吧?”白袍人舉起雙手,露出無辜的表情,“我可是遠道而來的客人誒,我剛從伊比利亞旅遊回來。”
他眼中的怒火漸漸消散,剩下的唯有疲憊和慚愧。
“……失禮了。”
加布裡埃拉悄悄走了過來,把被劍劈開的餐桌殘骸湊合著搭起了一個可坐的地方。
羅貝爾對她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慢慢坐回白袍人麵對麵。
白袍人微笑著“感覺很委屈?”
羅貝爾緩慢點頭。
“很憋屈?”
“……我隻是不明白。”手臂支在大腿上,羅貝爾低首扶額,“明明一切進行得很完美,戰爭勝利了,土地到手了,國力蒸蒸日上,皇位一日比一日穩固。博羅諾夫都能如日中天,我卻被嫌棄地掃到一邊了,莫非真如那個瘋女人所說,我惹到陛下不滿意了嗎?”
剛說完,他又自己否定自己“不對,和不滿意沒關係,他本來就不滿意。我把他逛窯子的零花錢砍了也沒見他著急呀?”
“白色的家夥!”
“哦!”
羅貝爾突然抓住白袍人的雙手,眼睛閃閃發光。
“教教我,我到底哪一步做錯了?”
白袍人露出滿意的表情。
這家夥的性格向來是退卻的。一件事情,如果他辦不好,就會老老實實讓給彆人去做。
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踏上了新的人生道路,但羅貝爾的生活依然隻有神學與戰爭,他在原地踏步,安於現狀且毫不自知。
能讓麵前的小子虛心求教,除了當年教導過羅貝爾的神學老師外,他可謂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個有此殊榮的人。
但這樣下去不行。
即使他年紀輕輕便位極人臣,但他顯然不明白如何運用手裡的權力——為了他自己,也為了更偉大的目的。
白袍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好……那我就來教教你,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權力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