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迪在刹那間進入了思考的狀態。
這是幾年的嚴苛教育逼迫他養成的習慣,即使頭痛欲裂,他依然脫口而出地問道“為什麼?”
而約拿也一如既往地扮演著好老師的角色,耐心解釋道“維也納的皇帝率領全部可動用兵力前往了十字軍戰場,摩拉維亞必須單獨麵對波西米亞人的入侵,拉迪,告訴我,如何分析此事的利弊?”
雖然精神恍惚,但他本能地分析道“弊端是……軍力匱乏,有利的是……是……獨占戰果……”
“真聰明,孩子。”約拿為他換上一張涼快些的額布,“沒錯,如果我們能獨自戰勝波西米亞人,意味著維也納的皇帝將沒機會參與談判桌。你是摩拉維亞國王,但絕不僅僅是,波西米亞、摩拉維亞與匈牙利的三頂王冠,你的羅貝爾老師和我都會幫你奪回來。”
“……”
十三歲的拉迪斯勞斯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約拿無奈地為他捂好被子,走出了房間,對左右隨從道“再派出一隊快騎直奔維也納,務必要天河女士把壓箱底的貨都運來,告訴她,和波西米亞人決戰的時候到了。”
奧地利,維也納,哈布斯堡皇家冶煉廠。
江天河躺在一張親手所造的躺椅裡,享受地喝著冰鎮榨果汁。
一頂遮陽傘為她隔絕一切暴烈的日光,在這春夏交接之際,她可謂全維也納最愜意的女人,或者用貴族圈子的話講,“雍容的貴婦人”。
造躺椅的材料和冰鎮的地窖都是她自己賺錢買的。
遮陽傘是其他有求於她的生意人贈送的。
每一分、每一毫的享受,都是她應得的。
其他的貴婦人無一不是依賴男人的金絲雀,而她的雍容都是憑腦子賺來的——呃,可能也依賴了點男人的幫助。
如果不是羅貝爾長期“以權謀私”,她的冶煉廠也不可能發展得這麼順利。
這怎麼能叫男人的幫助呢?他自己都說了,一直把她當女兒養,老爹幫襯一下女兒的生意,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
“嗚嗚嗚。”
江天河悲傷地偷偷抹眼淚。
1446年,她初來駕到安科納的時候,還是十四歲的現代優雅小姑娘一枚。
時光荏苒,七年之後,當年那個十四歲的女孩已經變成二十一歲的打鐵大媽了。
這不是開玩笑,是血淋淋的事實。
在這個人均十四歲結婚,十五歲生子,過了三十歲就開始等死的時代,她這位二十一歲大齡未婚的女人常能聽見同齡人的可愛孩子軟乎乎地稱她一聲“阿姨。”
……
日你血媽的阿姨。
會不會說話?懂不懂禮貌?有沒有家教?羞辱女性年齡,漠視他人心情,所作所為符合間諜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定義為恐怖分子!
但是……人家又沒說錯。平均四十歲去世的話,也就說,她現在已經差不多和現代人的五十歲等同了,而她的愛情仍如水中花鏡中月,一戳就碎。
她不能接受嫁給虔誠的基督教徒,半輩子不洗澡,身上的味道比福爾馬林都大。
更不能接受嫁給非基督徒,確實是洗澡了,但不接受基督教的一夫一妻製——難道要她一個現代人接受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殺了她吧!
幾年來,江天河常能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本科幻小說,名字想不起來,隻記得老爸騙她說書名是“threebody”,裡麵的故事提到過,當人類滅絕到隻剩一男一女,他們之間自然就會產生惺惺相惜的愛情,繁衍後代,恩愛一生。
一群中世紀大老粗,能臟能臭,品行十分擬人,她理所當然地理解了那本書的含義。
朱利奧和雅各布紛紛結婚生子,當年的安科納三劍客就剩她單著。
……好像隻剩羅貝爾符合她心目中的正常男性形象。
問題在於,對方當然是她唯一的選項,但她似乎不是對方唯一的選擇。
葡萄牙的騷狐狸整天在他身邊飛來飛去,還有貝婭特麗,利奧波德公爵當年趁他們年幼無知硬要塞過來的未婚妻,幸虧死得早。
還有加布裡埃拉,雖然她從來沒表露出任何野心,但她是艾伊尼阿斯主教的女兒,家風熏陶,心機可怕,怎麼可能沒有想法?
相比他們,自己似乎除了認識早和有錢之外毫無優勢。
麻了。
“哎呀,這不是天河小妹妹嘛。”
說曹操曹操就到。
討厭的聲音從躺椅後傳來,一對柔荑下一秒便捂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誰呀~”
“放手,布拉乾薩家的騷狐狸。”
“討厭,人家有名字的。”伊莎貝爾鬆開手,轉身笑嘻嘻地趴在躺椅邊,絲滑地拿起她的果汁,“諾貝爾給我寫信了喲,看你的表情,我猜你沒有收到?”
江天河冷漠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撒謊,他不是那種會派軍人給自己辦私事的人,還有,我在裡麵吐痰了。”
“小妹妹說什麼我都喜歡~”
“拿這套東西騙男人去吧,對我不管用。話說,你怎麼不陪陪你的好姐妹?陛下走了,她肯定很寂寞。”
“我這不是剛從霍夫堡宮出來嘛。”伊莎貝爾坐在她身邊,無奈笑道,“可憐的小萊昂諾爾。”
江天河嘖了一聲,宛如躲臟東西一般向一邊挪了挪“至少人家有未婚夫,下半生有寄托,不像某人。”
伊莎貝爾麵露淺笑“如果不是最好的,我寧願孤獨一生呢。”
“那就自己去找最好的!彆搶彆人的東西!”
“哼哼~”
二人坐在同一張躺椅,背對背沉默不語。
女人間的戰爭,今日也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