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宗!
初夏的晚風吹拂著伊日額前零碎的短發。
雙方士兵點燃了所有可獲取的火炬,上千的火芒照耀雙方領主的決鬥空地。
羅貝爾將咎瓦尤斯橫在胸前,目光警惕地觀察伊日的一舉一動,打起十二分精神嚴陣以待。他人生的第一場決鬥儀式,或生或死,隻在瞬息之間,不容有失。
白袍人說過,就算他炸成了灰,也要把他從棺材板裡拉起來加班,但鬼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已經快一年沒有給自己的約櫃補充嗎哪了!
伊日向左擦行半步,雙手握緊決定生死的長戟,緩緩向羅貝爾的側方挪動,同時眼睛一刻不鬆懈地凝視和觀察對手手上的古典劍器。
按照後世流傳的奧克肖特形態分類法(oakeshotttyology),“咎瓦尤斯”屬於典型的第xii型長闊刃劍。這種寬平短直的劍身廣泛流行於板甲乃至鱗甲尚未出現的公元十世紀前,其典型特征是利於劈砍破防,而不善於刺戳,與古典時期中國劍和歐洲近代刺劍的設計理念截然相反。
古早的設計根基於法蘭克時代廣泛列裝的“鏈甲”,而到了被稱為“板甲時代”的公元十五世紀,專精於抗擊劈砍、弱於刺擊的板甲則完美克製了“咎瓦尤斯”。
而身為“捷克人的王”,伊日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套由最優秀的捷克鍛造師精心鍛製的精良護身鎧,以及一套進口自米蘭公國的全身板甲。
身為傳統貴族的長子,伊日自小被早逝的父親傳授經典的波西米亞戰術,無論槍、劍、戟、連枷、戰錘、短矛……每種武器的戰法他都爛熟於心。
長度、武器,甚至不知情的武藝……羅貝爾都處於顯著的劣勢。
“能贏。”
這是伊日在簡單思考後的第一個想法。
於是在下一口吸氣完成的刹那,伊日結束了戰鬥前的觀察,發起猛烈的攻勢。
“叮!叮!叮!叮!叮!”
他舞動長戟,疾風驟雨地刺戳羅貝爾麵前的空氣,逼迫對手防禦。同時施加巧力,但凡對方橫劍格擋他的攻擊,便借機不斷震動和敲擊劍身的下緣。
這是父親傳授與他的經驗,並非每一記攻擊都必須以“取人性命”為目的,伊日的戳刺在武器長度上遠不足以刺中敵人,但僅僅“刺擊”這一行為,就可以逼迫對手防禦。
看似直逼喉舌,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憑戳刺的力量震麻對手的手掌,逼其劍柄脫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不對!
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伊日收戟後跳,驚愕地對上那雙分明寫著遊刃有餘的眼神。
為什麼?
尋常人被震了下便要被迫變招的手段,為什麼用在他身上,隻單單憑劍刃彈擋就堅持恁久?他胳膊都揮酸了!你媽的,羅貝爾作弊了嗎?
他今年才三十三歲,正值壯年,怎麼可能在力氣上比不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你應該感覺到了。”
正當他一頭霧水之際,羅貝爾開口打消了他的困惑。
“比力量這方麵的話,我不會輸。如果你打著以大欺小的念頭,這場決鬥你輸定了。”
他將劍柄盤在手心轉了圈劍花,以側身麵向對手,挑釁地勾了勾手指頭。
“來吧,展示出你波西米亞武人的技巧,莫非你的戰法與蠻熊無異——”
“喝啊!”
伊日驟然大喝一聲,一記勢大力沉的下砸攜帶吹起羅貝爾頭發的狂風重重落下!
橫掃!
下劈!
上挑!
突如其來的三連斬逼迫羅貝爾在擋下前兩記後,不得不用拿著劍鞘的左手強行抵擋他的最後一擊。
大力上挑成功劈飛了他手裡的劍鞘,伊日明顯看見他的左手不自然地扭動顫抖了幾下——麻了!戰術成功,對手終於被他震麻了!
長戟的誕生從不是為了競爭長槍的生態位,戳刺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我的話還沒說完,真是失禮。”羅貝爾的嘴唇同樣不自然地抽動了幾下,“我還蠻喜歡那個劍鞘的。”
“那你也陪心愛的劍鞘一起上天堂怎麼樣?”伊日咧開嘴巴,“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這麼狂妄,今天我就打醒你——看劍!”
不知是因劍鞘受損,還是因時機已至,方才全程被壓著打的羅貝爾決定轉守為攻。
咎瓦尤斯的黃金鋒刃在虛空間劃出一道璀璨的圓弧,就差一點,羅貝爾就能把那顆之前權寄在伊日脖子上的大好頭顱掀飛。
“鐺!”
火花乍現,劍刃撞上伊日倉促收回的戟把上,巨大的衝擊力令戟把砸中了他自己的臉頰。他踉蹌幾步,嘴角流出鮮血,扭頭吐出一顆斷裂的牙齒,成了決鬥中率先掛彩的人。
他驚駭莫名,心中山呼海嘯。這感覺,就像一頭匈牙利馬撞上了自己的胸口這他媽是什麼力量?!
趁著他愣神的短短幾秒種,羅貝爾踏步上前,縮短二人間的間距。理論上,用劍的他應當儘可能拉近距離,劍刃的劈砍不受製於狹隘與否,但刃端全在頭部的長戟顯然不遵循這個道理。但不知為何,他仍給伊日的長戟留下一段最低限度的揮舞範圍,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攻勢。
“汀!”
咎瓦尤斯對著敵人左劈右砍,長戟朝著左右上下輪流地輾轉舞動,借助重力勢能的轉換,一麵以戟刃,一麵以戟把末尾,分彆抗衡咎瓦尤斯的劈擊,用最小的耗力爭取最頻繁的防禦。
“神經病吧?”
斬擊如波濤般前赴後繼,源源不絕,施展出如此淩厲的往複橫斬,羅貝爾依然有餘力吐槽他心中所想。
“為什麼你的戟把也是鐵打的?你拿著不累嗎?”
關你什麼事?!
伊日在心中咆哮,但綿連不絕的斬擊令他分嘴乏術。憋著一口氣,他持續來回抵擋著招招取己性命的凶狠劍法,直至羅貝爾收劍後撤——或許,他也會累,他也會哽咽。
“呼、呼、呼……”
雙臂酸痛無比,連帶著雙腿也站立不穩。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伊日仍有閒情雅致出言譏諷“怎麼不砍了?是沒力氣了嗎?告訴我,神也會流血嗎?”
“你有病吧,是不是小說看多了,是不是給你臉了。”
對方甩給他冷笑的臉子。
“我隻是覺得,這麼簡單就把你砍死太過無聊,優雅的貓會在玩弄獵物至膩煩後從容地殺死它,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像兔子與獵鷹,我索求的不僅勝利的榮耀,還將享受抵達榮耀的過程。”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