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怡幫他們選的地方是假山上的涼亭裡。
謝淮舟抱著沈夢坐在涼亭上的扶欄上，不用抬頭就能看到月亮。
今晚是十四，月亮已經很圓了，天氣又好，月色極其明朗，連近處的星子都黯淡了。晚風習習，挾著白蘭的香氣，在夜色裡極其清雅，令人神清氣爽。
“劍蘭把燈熄了吧！”謝淮舟讓她們退後，這才將葫蘆絲遞給沈夢，“吹吧，想吹什麼？”把所有的悲傷心痛都吹出來就好了。
“哥哥，你抱著我，我怎麼吹？”
“你就當哥哥的腿是椅子，哥哥的胸膛是柱子就行了。”
沈夢坐在謝淮舟懷裡，有些不自在。但對謝淮舟來說，她要不在自己懷裡，他如何放心？她要是沒坐穩摔跤了怎麼辦？她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好吧，就這樣吧！”
沈夢將葫蘆絲湊到唇邊，斷斷續續地吹了一首曲子。謝淮舟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來，她吹的是一首靜月。
靜月本是一首二胡曲，要用葫蘆絲來吹奏本來就不太容易，再加上沈夢這一世應該是從沒有吹過這首曲子，所以一開始才斷斷續續的，但她很快就熟悉了，又適當改了幾處小地方，這才能順暢完整地吹奏出來。
雖然是第一次吹這首曲子，但因為心裡有太多悲傷，居然讓她吹出了這首曲子的精髓——哀傷和懷念。
燕老三在謝淮舟他們起身以後也趕緊起來，與顧怡一起站在亭子外麵警戒著。聽到這麼哀傷的曲子，每個人心裡都不禁想起了傷心事。不止他們，院子裡值夜的人都在聽，都忍不住望著天上的月亮陪著太子妃一起傷心難過。
反複吹了兩三遍靜月，沈夢又吹起了白月光，最後甚至忍不住放下葫蘆絲，清唱了一曲。
這是沈夢第二次唱前世的歌曲。謝淮舟還記得前一次是她喝醉了，騎在他身上唱《策馬奔騰》。他忍不住甜蜜地笑了笑，又帶著萬般柔情看著她。
還記得她原本是喜歡唱歌的，但因為擔心被人聽到了引起懷疑，自他們重逢以後，他都沒聽她唱過，每次都是彈琴或者吹葫蘆絲抒發心情。以後，他要讓她想唱就唱，萬事有他擔著。
在他們院子的隔壁，王靜妍和王經文也醒了，聽著晚風中哀傷的曲子，都忍不住在心裡反複詠唱回味。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西廂房裡，雲明玉被哀傷的曲子驚醒。她沒有起身，擔心驚醒了守夜的丫頭，便靜靜地躺在床上默默地聽著，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麵，
是啊，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孫家三代人被關在王經文的院子裡，也同樣聽到了這哀傷的曲子。
孫景辰聽著聽著，想起過去與雲明玉的心心相印，對幸福的憧憬，再想起自己被人蒙騙，她幾經生死，喪夫喪子之痛，年老還被人欺淩，也不禁老淚縱橫。
那一句句，好像唱到了他心坎裡。
“白月光，心裡某個地方。
那麼亮，卻那麼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
越圓滿，越覺得孤單。
擦不乾，回憶裡的淚光。
路太長，怎麼補償……”
明玉，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太傻太蠢，就那麼輕易相信了雲家的話。如果我用心調查，未嘗不能發現真相，我們若能團聚，我們的兒子自然也就不會死，我們完全可以開心快活地做一世人人驚羨的神仙眷侶的……
如果不是我太蠢，怎麼會被雲明珍那個虛偽惡毒的女人騙得團團轉？我竟然以為她是個賢惠的好女人，甚至差一點就真的愛上了她，我真是瞎了眼睛，盲了心啊！
可是，明玉，大錯已經鑄成，我還能如何補償你？就像這歌裡唱的，“擦不乾，你當時的淚光。路太長，怎麼補償……”
明玉，雲明珍和孫憶我都能放棄，我可以讓他們給我們的兒子償命，為你報仇。但孫念孫惜，還有我的孫兒和曾孫，讓我如何能棄之不顧？
……
孫憶聽著這哀傷的曲子，惱恨地想著，母親當初就是心軟，非要將芸娘送回去給那老太婆。要是當初芸娘也在船難中死了，那老太婆估計也活不下去了，哪有今天他們孫家的危難？
孫飛羽也醒了，卻是一邊流淚一邊借著月色迅速記下曲譜。
太子妃竟然也是音律奇才！這兩首曲子，是多麼哀傷啊！這是為芸娘的祖母所作的嗎？這樣的詞，他還是第一次聽，雖然簡單，卻將祖父心中的悔痛刻畫得入木三分……
沈夢一連唱了三遍，這才停下來。謝淮舟趕緊招手，取了熱帕子來幫她擦臉。剛才，這傻姑娘就是一邊唱一邊流淚的，真是讓人心疼極了。連帶著，對雲家和孫家就更加恨得狠了。怎麼就有這樣惡毒的人呢？
“現在好點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玉蘭去廚房幫你做了燕窩粥，還是熱的……”
沈夢點頭，吃了半碗，剩下半碗她喂謝淮舟吃了。
謝淮舟難得被沈夢這樣服侍一回，心裡說不出的受用，同時也明白她應該是看開了不少。
“哥哥，我們的那個複仇計劃，開始實行了嗎？”
“沒有，齊夫人不是天天在你身邊嗎？怎麼了？”
“我在想，那些惡毒的人是應該受到懲罰的，但不管雲家還是孫家，那麼大的宗族，應該都有些人是無辜的。或許平日裡，他們其實也是受人欺淩的。就像我外公和二外太姑母，他們原本不也是雲家的人嗎？既然雲家的人能對他們下手，自然也能對其他族人下手。還有，當初二外太姑母被沉河，要是沒人暗中關照，她哪裡還能活命？這恩情也不能忘了。”
謝淮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輕輕捧著她的臉親了親，笑道“你能這麼想就對了。你放心，等淩雲回來，我讓他幫著齊夫人調查清楚。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牽連無辜。”
沈夢微微低垂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哥哥，我給你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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