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一生兩世,算是見多識廣之人,也很為此劍精湛的工藝所折服。
“上方寶劍你拿著,有急事可先斬後奏。”明湛見林永裳緊張的說不出話,有意緩解一下氣氛,笑道,“至不濟,也可以嚇唬人。”
這柄天子劍,在大鳳朝的《開國本紀》中有過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記載。林永裳當然是知道的。這是大鳳朝皇帝專有的天子劍,林永裳從未見有哪個皇帝會賜臣子以此劍為授權信物。明湛此舉,讓這個精明過人的臣子的腦袋裡竟有短暫的糨糊,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喃喃,“陛,陛下……”
“不敢接?”
林永裳的眼中尚存著不能置信的驚愕,不過,神思總算歸位。他斂起臉上的訝意,恭恭敬敬的對明湛行了一個標準的跪禮,珍而重之的雙手接過此劍,正色道,“臣定不負陛下之命。”眼中竟有微微濕潤。
明湛抬手示意,林永裳起身,“臣遠赴淮揚,短時間內怕回不了帝都。臣有一外甥尚在帝都,臣於帝都中並無親族,還請陛下關照於他。”
“放心吧。”
沈拙言早知舅舅要去淮揚,不過他如今也忙的很,極晚方回家,一到家就喊肚子飯。仆人老紀將灶上溫著的飯菜端上來,沈拙言狼吞虎咽一通吃。
林永裳皺眉,“你文雅些。這麼晚,怎麼還沒飯?”
“魏子堯說在太白樓吃,我吃不慣外頭的飯,就回來了。”沈拙言端起一碗絲瓜蛋湯說。
“現在忙什麼呢?”林永裳公務繁忙,隻見沈拙言成日往外跑,心中牽掛不已。
“皇上命禮部刊印司將今年杏榜前一百名進士的文章刊印成冊拿出去賣,簡直供不應求啊。”沈拙言大聲道,“還有書商們拿銀子來走關係,想跟著賣。”
沈拙言刻意擺出為難的模樣,眼睛裡卻是促狹的笑意,他少年模樣,做出這樣的神色,不但不可愛,還顯得尤為可愛。指間尚夾著筷子,沈拙言一攤手道,“隻得讓他們交了訂金,多多刊印罷了。”
“行了,趕緊吃飯。”林永裳拍他頭一記,叮囑道,“也彆為了這些事耽擱了功課。”
“知道。”沈拙言往外跑的多了,完全不似剛到帝都時的拘謹,說道,“我現在也是為皇上當差哪,跟中進士以後也差不了多少吧。”
“放屁。”林永裳斥道,“若是進士沒用,皇上怎麼還會命他當初的伴讀科舉。範維與馮秩先前也是授了官的,如今不但中了進士,又要隨我南下,回朝後定受重用。”林永裳想到自己要離開不短的時日,語氣緩和了些,認真叮嚀,“你好好為皇上當差,彆管多小的事,都要用心做。彆人若是給你送東西送銀錢,你要告訴皇上,彆私自收下。”
“知道。”沈拙言笑,“舅舅隻管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一會兒,我幫舅舅收拾東西。”
世間從來隻有“兒行千裡母擔憂”,“母行千裡兒擔憂”就比較罕見了。同理,晚輩永遠無法理解長輩的感情。
譬如沈拙言,他從來不覺得舅舅出遠差,留下他獨立生活是什麼難事。
不過,他也隻有舅舅這唯一的親人,不舍也是真的。
林永裳擇日南下,魏子敏亦要與天樞等人長去海外,難得兩行人竟然同路,自然結伴而行。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直到禮部尚書歐陽恪上本道,“皇上登基已有數月,該議新的年號預備明年用了。”
要知道,議年號是大事,尤其是新君年號,講究頗多,等閒議個一年半載完全是小意思。
明湛自然允準。
歐陽恪又道,“皇上已正帝位,是否差欽天監擇福址福地?”
明湛一時沒反應過來,迷茫問道,“乾什麼?朕又沒打算蓋房子建宮殿?”
半朝人給明湛的話鬨暈了,歐陽恪哭笑不得,提醒道,“陛下,自然是擇福地建皇陵。”皇帝的陵寢向來是登基就開始建,一個建到咽氣兒,建好了,把棺材抬進去,自此供人忌拜。
這麼一想,好像活著就為了蓋個墳頭兒似的。
“哦,這件事不急,我現在活的好好兒的,著什麼急建陵寢。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有那個銀錢,還不如用在百姓身上。”明湛這席話一出,朝中人人訝意。
倒不是說明湛不好,隻是觀其言行,真想不到明湛竟然有聖人的品質。且事後許多大臣認為,他們的皇帝隨口說出的兩句詩,便極有帝王氣概。
當然,這也是現代人與古代人之間的一大區彆。
起碼在明湛看來,花大量的銀錢蓋那些遭賊惦記的陵寢,是十分愚昧的事。
最終,這也成為武皇帝一生中難解的謎團。
在曆史學家的眼中,在封建社會人人相信往生來世的大環境下,武皇帝終其一生,未建陵寢,幾乎是難以想像且難以理解的事。
明湛反對,選福地的事兒隻得擱置。
陸家明月樓的案子卻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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