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要尋死的原因很簡單,當她聽到父母去何家,要將她給何家公子做小時,段氏已心存死誌。
人活著,這樣的艱難。
“我看到了天上。”段氏幽幽轉醒後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林永裳簡直也想上吊,這都他娘的什麼苦b事兒啊。不行,再不能讓段家人與段氏在他這總督府住下去了。
這個時候,林永裳還說不出攆人的話。再者,這等無情無義的話也不能自己說,林永裳先勸一句,“段姑娘,你還這樣年輕,怎就想不開呢。”你死也彆死總督府啊,你死錢家門前去,惡心死他們。
蘭蕙抱扶著段氏的上身,眼淚啪啪直掉,細細的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段氏忽然道,“佛祖對我說,我不能死,我還有幾十年的陽壽未儘呢。”
“蘭蕙,扶我起來吧。”段氏輕聲道。
段氏性情大變。
在許多年後,段氏仍然會說,“我這一生受到了佛祖的指導。”
她是虔誠的佛教徒,甚至傳說在段氏死後,火化其身後凝出數粒五彩晶瑩的舍利子。此時,誰還記得段氏出宗女之名聲,後人奉為神明。
段太太聽說女兒尋了死,又跑來哭,段氏頸中一條淤痕被豎領擋住,神態安然,正靜靜的靠在床上喝參湯。聽著母親哭訴了會兒,段氏將參湯喝完,用帕子抿了抿嘴角兒,淡淡道,“我早說過,母親隻當沒我這個女兒。母親焉何要去何家丟人現眼?我縱使被逼而死,怕真是會如了母親之願。”
“你這叫什麼混帳話!”段太太自覺操碎一顆心,在蕭夫人麵前被冷落嗘笑,回來女兒亦不領情,且說出這種誅心之言。段太太實在是乾不過蕭夫人,不得不忍受蕭夫人的冷言冷語,對於段氏,段太太明顯沒有那種忍耐力,尖聲道,“若非你做下這種丟人至極的事,我用得著求神拜佛低三下四的去何家嗎?還不是你,你不願守節,一心想著男人,除了何公子,你還能跟誰?”
段氏一雙眼睛冷苦冰霜,她並非什麼大嗓門兒之人,看著段太太半晌,抬腿下床,轉身到了一旁的椅子裡坐下,平心靜氣道,“我早說了,母親隻當沒生我。段家隻當沒我這個女兒,出宗文書寫來,段家乾淨,母親乾淨,我也乾淨!”
“事到如此,母親不必說什麼不三不四的話。我不願守節,卻也不是想男人,更不會給人做小!”段氏冷聲道,“段太太請放心,我縱使死了,也不頂著錢家媳段家女的名兒去死!”
“你們嫌我失節見不得人。”段氏道,“殊不知,你們心中對我所想,亦是我心中對你們所想。”
段太太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撕打段氏,段氏早已不是若乾年前那位溫婉賢淑的閨秀,她在錢家除了以淚洗麵,便是日日勞作,彆的沒有,氣力不虧。隻是段太太到底是生母,段氏眼中淚光一閃,輕輕避過撲麵而來的段太太。
段太太見一向軟弱聽話的女兒竟然躲閃開去,頓時一聲嚎啕,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段氏頭一遭這樣反抗母親,雖然麵無表情,心卻跳的厲害,緊緊的捏著手裡的帕子,抬腳出了房間。
雖然林永裳對於段氏與何歡的案子簡直心煩的很,卻不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正當林永裳為難之時,段氏卻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
對於段氏主動求見,林永裳並沒有拒絕。他是淮揚總督,調查案情是他的本份。段氏本身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因為自身性子中的不喜,便有失公允。
當然,看到段氏短短時間內,兩次生死。
雖然林永裳不大喜歡徐盈玉的難纏,可是眼見段氏動轍生死的嚇人,林永裳認真以為,女人還是堅強些好。即便是潑婦也比菟絲花一樣的女人強上許多。
段氏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裙,如今她的衣裳皆是徐盈玉所資助,顏色皆以文雅的天青抑或湖藍為主。
段氏福身一禮,林永裳忙道,“段姑娘不必多禮,請坐吧。”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段氏溫聲道,“我來,是希望有能有幫助大人之處。”
段氏苦笑一歎,“今日,我父母去何家之事,相信大人也早知道了。若非佛祖指點,今天我亦不敢來與大人說這些。”
林永裳初始對於段氏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啥“佛祖”的,林永裳根本不信,何況段氏受刺激太過,此時,他並沒有期待段氏能說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話來。
“林大人,因我被人陷害曾與何公子共處一室,父母便要將我送到何家做小。在他們看來,若是何家肯接收我,那實在是大善。”段氏憔悴的臉上出現一絲嘲諷,“因我是寡婦,難免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若是他們知道林大人為救我,將我從繩套兒上放下來,說不定又要賴上林大人。”
“段姑娘多慮了,叔溺嫂援,權宜之計也,段大人斷不會不明事理至此。”能做到一品總督,林永裳就不是好惹的。他若是被這些小事擊倒,也就不配做這個位子了。
雖然在林永裳看來,這段家實在是糊塗的夠可以。
這個時節,皇上雖三番五次的說不支持女子守節,卻也不是叫女人依這種情勢用這種手段做小。段氏的遭遇已夠悲慘,段家若是早早將段氏帶回帝都,妥善安置,定能得到皇上好感。
如今卻想出這等荒唐主意來。
哪怕皇上嘴裡不說,心中也不能歡喜。
“我本是微不足道之人,此案卻是牽涉何家。”段氏苦笑,“我一個寡婦,家族也不顯赫,有什麼值得人這樣算計的。若是何大人因我名聲受損,我就罪該萬死了。且我名聲已是如此,我也不想再求其他。林大人是淮揚總督,若林大人給我機會,我願意上血書為何家力證清名。林大人放心,我力量有限,這樣做隻是不欲幕後之人得逞罷了。”
“我這樣微末,不在人眼裡,心裡這些念頭,也不知曉對錯。隻是希望林大人能幫我一回。”
林永裳大喜,卻不動聲色,正色道,“段姑娘有事隻管直說。”
“做了這樣的事,我已是無顏回娘家。”段氏看向林永裳,“如果我出宗有難處,還請林大人相助。”
林永裳並沒有直接應下,段氏咬了咬唇,繼續道,“若是出宗,我生活上怕有些困難,還望林大人能派人送我回帝都。”
相對於段氏所付出的,林永裳起身一揖,“我代淮揚百姓謝段姑娘深明大義之舉。”
段氏輕輕籲了口氣,搖頭苦笑,“我也隻是想活下去。”
因何歡與段氏案,朝臣對永定侯多有懷疑,甚至有人說出召永定侯回帝都的話。
明湛道,“案情尚未審清,怎可輕動大將!再者,此案關係的是何歡,並非何千山,莫不是兒子犯錯,老子受過!也不必斷章取義,待林永裳查清始末,自有公斷!”
王叡安替段汝玉遞上折子。
“陛下,眼下看來,此案中永定侯與錢段氏皆是為人所算計。”王叡安道,“雖幕後之人尚未查出,段氏曾與何公子共處一室,清白已失,斷不能為夫繼續守節。”
“段氏失貞,雖然何家無辜,何公子清白。隻是按人情論,段氏已然失貞於何家,段汝玉大人為段氏計,願意讓段氏入何府為二房,也算給段氏一條生路,安排了她下輩子的生活。”王叡安歎道,“且如今陛下支持守寡女子改嫁,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不得不說林永裳的密奏來的十分及時,明湛看何玉一眼,“此事,是段汝玉的意思,是段家人的意思。愛卿們也聽一聽段氏自己的意思吧。”
何玉跟在明湛身邊,識文斷字,展開段氏上書之文念道
民女段氏自知卑賤,奈何家父母不顧民女意願,欲強行將民女送入永定侯府做小。民女為人所陷,清白已失,何公子亦無辜之人,民女焉能借此無顏之事厚顏攀附侯府?
再者,有人意在汙民女與何公子清白,若民女按父母安排入何府,成全的並非民女,而是幕後設計此案之人。民女雖愚鈍,此道理尚且明白。
因民女清白無存,錢家高門,段家書香,族中從無失清白之女子。
民女自覺不配高門貴第,太後娘娘母儀天下,民女請求自願出宗,當年所陪之物俱還段家。自此,一刀兩斷,再無牽絆。
民女文倩叩請。
“愛卿們以為如何?”明湛淡淡問。
王叡安目瞪口呆,這女人是瘋了不成?段氏此書一上,段汝玉所奏請頓時成了大笑話。王叡安瞪著眼睛,“陛下,天下哪有女子自請出宗的?”
“這是你們跟朕說的,貞潔牌坊下的,節婦,嗯?”明湛眼睛掃過群臣。
大部分人都不說話了,歐陽恪咂巴咂巴嘴,也覺得沒什麼滋味兒。
倒是有一禦史道,“陛下,段氏所行,大悖矣。自古子不言父過,何況段家一意為她籌算,她卻……”背著家族向皇上說這等驚世駭俗之言論。
段氏坑的不是彆人,正是自個兒爹自個兒爺爺。
何況,向來是宗族不要你,哪裡有你不要宗族的份兒啊!
你一個失貞婦人!
你哪兒來的這樣大的臉啊!
段氏此書一出,朝臣將對於何家的不滿頓時很神奇的轉移到段氏身上,紛紛說段氏大逆不道、悖逆不知廉恥……反正讀書人罵起來毒辣無比,恨不能隔空將段氏直接詛咒而死。
明湛隻管靜靜聽著,剛剛出言的禦史頓時來了精神,往昭德宮中間的金磚上“撲通”俯身一跪,大呼道,“求陛下以大逆不道之罪處置段氏,以正國家。”
馮紹明出列,不以為然道,“段氏不過是直接上書太後而已,你等禦史風聞奏事尚且無罪,何況段氏所言俱是有理而來,何罪之有?”
“何家何其無辜,何歡被人算計,臟水潑了一頭,莫不是還要依著段汝玉的意思,納段氏入府?”馮紹明道,“我隻笑段汝玉雖稱一代大儒,怎麼看事情尚不如他的孫女明白。真要將段氏送到何府,豈不坐實了先前的臟水惡名,倒叫幕後人看了笑話!”
“陛下,段汝玉所請,實在是無稽之談。”馮紹明道,“依臣淺見,段氏要出宗隻是他段家自己家事,倒不必陛下費心。”人自個兒家事,您就彆管了。
明湛看向麵色尷尬的王叡安,吩咐道,“王卿,擬旨令段汝玉段青澤回帝都。”
“另外,段氏出宗皆是他段家之事。”明湛沉聲道,“若說段氏大逆不道,她一沒殺人,二沒放心,若是因這一封上書,便定段氏之罪。那麼當年明宗皇帝時,僖王謀反,其子安王密告明宗皇帝。這樣說來,豈不是安王也是大逆不道了?朕看當時也沒人敢叫明宗皇帝斬了安王哪?”
“忠孝尚不能兩全,段氏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就引得你們如此軒然大波?”明湛冷聲道,“一個女人的話,朕尚且不放在心上,有理無理,聽一聽便罷了,你們這樣雞飛狗跳的,做什麼?”
“刑部尚書,你斷案斷的多了,說一說,段氏上書,有沒有犯罪?”
段氏此舉雖然不為士大夫所容,但你真要依著國律來,她真沒罪。刑部尚書俯身道,“段氏此事,雖與世情有悖,並無罪。”
“既無罪,朕就不得處置於她。”
明湛與阮鴻飛用過早膳,便去臨水齋理政。
其時,李平舟等六位尚書已到。
何玉進門回稟陛下,榜眼編撰趙青怡趙大人在外跪求陛下。
“朕在與諸位愛卿商議國事,哪有時間見他。翰林院裡無事可做了嗎?叫他回去。”明湛淡淡道。
“奴才也是這樣說的,可趙大人不肯走。”
“不肯走就跪著吧,不要讓他擋了路就好。”
明湛臉色波瀾不驚,李平舟等人卻暗中添了幾分小心。這幾日不知為何,總覺得皇帝臉上威儀日盛,明湛麵無表情,他們自發就多了三分惴惴。
諸人行禮,明湛賜坐。
“李平舟,天津港的設計測量已經做好,招標招商的事下個月就開始,介時報名的商家,先要交付十萬保證金。”明湛道,“內務府吳婉他們會將各商人登記好,想承包天津港工程的商人,你們工部要去考察,他們先前都做過哪些工程,夠不夠資格來建天津港。還有,在建天津港的過程中,工部要派人去監查天津港的進度與進程,讓他們按時按質按量的完成!這些事,你要安排誰來做,給朕擬了折子!一件一件的記清楚,將來,哪個環節出了錯,朕就找誰!”
“是。”
“徐叁,報名商家的保證金,不必經內務府的手,你們戶部派人去點銀子收銀子驗銀子,不論哪件事,都派穩妥的人!責任到位!”明湛道,“譬如,誰負責哪個,寫出條文來叫他們做完一項就簽字畫押,也省得出了事誰來推捼。”
徐叁忙應下。
“兵部,顧嶽山,如今帝都商人文人,人越來越多,且日後頗多涉及銀錢之事。你與永寧侯、帝都府尹田晚華、帝都巡戍使陳四賢,你們四個商議出個法子,加強巡視帝都街道,一天十二個時辰,給朕盯牢了!”
“禮部,歐陽。圖書館馬上就要開館,還有朕先前命各總督推薦的有才學之士,過幾天也要到了,歐陽,他們的接待你來安排。問一問可有住的地方,若是他們不方便,通通安排到行宮朱儀殿來。”明湛看一眼歐陽恪,眼神冷凝深沉。
歐陽恪起身,“老臣遵旨。”
“吏部,將西北軍所有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員的履曆給朕備好。”
不僅是吏部尚書鄭臨重,其餘五人的心跟著一顫,隻是大家混官場久了,習慣了不動聲色,鄭臨重領旨。
明湛仿若未曾察覺臣子心中所想,唇角一翹,帶出三分笑紋,吩咐道,“今日都有哪些奏章,來,咱們商量著把活兒乾了。”
趙青怡就算把地磚跪出個洞來,明湛也沒打算召見他。
人暈了直接抬出去,叫趙家人來接就是。
哪怕直接跪死,明湛隻當根本不認識這個人。至於指婚之事,有這事嗎?不好意思,皇上好像患了選擇性失憶症!
總之,這個時候,也沒人會不知趣的在明湛麵前起明湛為阮嘉睿指婚趙家之事。
明湛一冷臉,也能鎮住半個場子。
在淮揚,林永裳的感受就比較複雜了。
他將段文倩的上書夾在自己的密奏裡八百裡加急的送到帝都,結果,段文倩這種坑爹的舉動引的眾怒。雖然自國法而言,段文倩無罪。
她豈止無罪,永定侯蕭夫人聽到段文倩此舉,蕭夫人道,“段家這等人家兒,竟生出這樣明辯是非的女孩兒來。破窯出好瓷,果然有理。”
永定侯歎口氣,姑娘雖好,命卻不怎麼樣。“多虧了林大人。”段氏住在總督府,如今能這樣明事理,林永裳定是下足了工夫。永定侯也得知林永裳的情,暗道林永裳果然夠手段,竟然能叫段氏上此奏本。
他是武將出身,家裡真不講究寡婦守節啥的。
可是,除了林永裳與何家感激段文倩,其餘人,隻要是男人,隻要家裡的閨女的,紛紛在內心無比同情段家人道,“這要早知道生養下這樣的女兒來,還不如生就掐死乾淨呢。”
雖然明湛沒有當堂處置段文倩,也說了不乾涉段文倩出宗之事,並且也沒怎麼著段家,隻是宣段家人回帝都,本身就說明了皇上的一種傾向。
帝心對段家沒有好感,可見段家仕途啊……
李平舟是林永裳的座師,以往對林永裳也多的維護提拔之處,李平舟著人送了封私信來,上麵隻有四個字謹之慎之。
明湛給林永裳的密奏隻回批了一句話軍政已付你手,朕要一個乾乾淨淨的淮揚!
這個人情,雖犧牲了段家,明湛還是讓林永裳給了永定侯,明湛把話點出來你的心思,朕明白。朕要什麼,你也得清楚。
林永裳將李平舟的信擱燈上燃儘,隻餘幾縷紙帛的飛灰在空氣中隨著隱隱的氣流上下飛舞,靈異非常。
明湛正一門心思放在天津港和西北上,這時候,又有新鮮新聞。
山東孔氏家族一節婦,守的望門寡,受過德宗皇帝、仁宗皇帝、以及太上皇,三朝帝王獎賞的貞潔牌坊,堪稱一代貞潔聖女的典範,在聽聞段氏此舉後,竟仿段氏上書皇太後。
奏表中道民婦虛度八十載光陰,尚未見過此等不賢不孝不貞不潔無廉恥之婦人。且婦人以貞靜為主,陛下萬世之聖君,焉能容此惡婦存活於世。
段氏的奏表由淮揚總督林永裳代呈,如今孔氏的奏表則由山東巡撫紀懷盛代呈。
明湛對著幾位閣臣道,“紀懷盛可不就是福閩紀家子弟麼?死在趙家門前的那位紀氏是紀懷盛的侄女,對嗎?”
您老這消息真靈通。自來皇帝越是莫測,朝臣越是驚懼,此真理,千年不變。明湛這樣一句,吏部尚書鄭臨重忙道,“陛下英明。”
“聽說節婦講究的是安分隨時,孔氏女倒是大不同,遠隔千裡就要仗著孔聖人的名頭兒來乾政了。”明湛淡淡道,“擬旨,孔家教女無方,乾預朝政,奪衍聖公孔令德之爵位,令其族兄孔令平襲之。”
搔一搔下巴,可能是要長胡子了,下巴時常會癢,明湛沉吟道,“再問一問孔令平,節婦若能理政,還要官員做甚!告訴孔令平,老太太年紀大了,朕不予她計較,可若是朕旨意一到,老太太就來個貞烈之舉,朕是絕對不會原諒無視朕之人的!”
探花兒秘書鄭開浚連忙拈筆點墨,歐陽恪勸道,“陛下,孔氏一鄉愚婦人,陛下乃聖明天子,何必與她一老婦計較。”
“若是鄉愚婦人,能請得動紀懷盛?”明湛反問一句,淡淡道,“若此例一開,各地節婦紛紛效仿,怕朝中要形成節婦乾政的風氣了。何況對於段氏,朝中已有公論。朕若聽了孔氏之言,就推翻朝中公論,將來也不必再用你們了,直接請孔氏來坐陣朝綱豈不省事。”
歐陽恪不再言語。
明湛繼續道,“回批紀懷盛,問他與孔家可有什麼關係?孔家節婦給了他什麼好處?否則正二品大員,焉何受一老婦驅使?問一問他臣節何在?”
有人走了節婦祖宗這步棋,原本想趁機興風作浪,不料明湛雷霆手段直接處置,衍聖公從此易主,山東巡撫惶恐不安,一時朝中人人噤聲,不敢再觸帝王黴頭。
明湛迅速的將衍聖公的爵位轉賜孔亦平,那孔亦平自然是喜從天降,卻也知曉自家這位節婦祖姑母惹得陛下不悅。
有明湛的訓斥,孔令平生怕節婦祖姑母一怒之下生出什麼不測來。
孔令平坐在孔氏跟前,麵容平肅,他比孔令德尚要年長,相貌平平無奇,更沒有孔聖人傳下來聖人仙氣可言,隨便一出去,這就是路人甲。
自從帝王訓令一至,孔氏就開始節食斷水,一意求死。
孔令平歎道,“祖姑母這是做什麼?您這裡死了,傳出去就是咱們孔家怨望。我的國公位自然坐不穩,就算祖姑母不惜性命,總要為族弟想一想,他剛剛失了國公位,世態炎涼,如今正是艱難之時呢。”
“話說當年,這國公一爵本是家祖父的,無奈家祖父不知惜福,被德宗皇帝奪了爵,孔家上下惶惶不安。正當時,祖姑母剛訂婚的丈夫過逝,還是陸家爺爺給咱們出的主意,讓祖姑母守了望門寡。祖姑母的美名傳出去,德宗皇帝賜姑祖母貞潔牌坊,又令祖姑母的同胞兄長襲爵。”孔令平咬牙籲歎,“這一守,就是六十年,三代皇帝都過去了。祖姑母都是為了孔家受了這些年的委屈,即便是我,心中對祖姑母也隻有感激。”
“不論是誰襲爵,起碼,孔家衍聖公的爵位是在的。”孔令平動情的勸了通,見孔氏並不為之所動,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襲爵,現在說什麼都是空的。祖姑母若是不在乎令德族弟,您有個好歹,皇上定要問罪於我。祖姑母,我是孔氏族人,卻沒有聖人的品格,介時,為了保住我的家人,隻得做出適當的犧牲。不論如何,我是不會讓皇上的怒火發到我身上的。畢竟,您是令德族弟的親祖姑母,與我,隻是族親罷了。”
話到此處,孔氏方緩緩的睜開眼睛,一雙蒼老的眼睛如鷹隼般攝住了孔令平,聲音同樣乾枯,“你欲如何?”
孔令平道,“我並不準備如何,隻想姑祖母好生活著。令德族弟已走錯了一步,我不可能拉著孔家給他陪葬的。姑祖母活著,才能照看好令德族弟,不是嗎?”
孔氏長長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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