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陛下實在英明過人。我都有些懷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將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這也算不得什麼英明過人,父親。萬事俱備,隻待時機了。父親,大鳳朝並不是他鎮南王父子的天下。我們也姓鳳,同樣的太祖皇帝的子孫。”
明湛非常明白自己的優劣勢所在,他剛剛登基,再怎麼著也無法與鳳景乾對於帝國的多年統治經營相提並論。明湛清楚,自己對於帝國,並沒有鳳景乾的威望。再說,明湛以前也不知道鳳景乾統治下暗裡有這麼多亂七八糟事情。
以至於,他對於東南西北都缺少足夠的掌控力。
戰勝韃靼人之後,不是沒有人建議乘勝追擊,可是明湛對於西北防線的四位將領,隻有平陽侯是稍微熟悉的。何況,自從明湛知道西北與韃靼尚有私下交易後,在沒有完全的掌控西北之前,他並不希望輕易發動對韃靼族的戰爭。
雖然遇到了這麼多不為人知的難處,但是,明湛有明湛的辦法。
先說東南,做太子時,明湛已經拿下了浙閩。登基後,直接派了年富力強的林永裳到淮揚,再用忠心不二的永定侯南下,掌控淮揚軍。
當年,這個時候,明湛也領教到了淮揚當地勢力的不馴。
明湛再一次展現了他與眾不同之處,遠控淮揚,這個時候,他還做不到。與其如此,他便將淮揚有頭有臉的地頭蛇們一水兒的弄到帝都來,擱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
這個法子,雖然很笨,但是極有效。
因為對於帝都城的掌控,每個帝王都有著無以倫比的信心。
逍遙侯、臨江侯、錦衣侯、善仁侯,這四位都是太宗皇帝的嫡長子儀親王的後代。要說儀親王本是太宗皇帝的嫡長子,怎麼倒沒能稱帝,反倒是以親王之身封藩淮揚呢。這裡麵還有一段不能不提的公案。
儀親王雖是太宗皇帝嫡長子,但是他並非生下來就是嫡子,因為他的母親並非太宗皇帝的原配。太宗皇帝的元配發妻是嘉儀皇帝,而且非常要命的是,嘉儀皇後雖然死的早,但是嘉儀皇後留下了自己的骨肉,元嫡出身的三皇子。
當年因立儲,朝中爭議不休,最後還是太宗皇帝說,“儀王雖貴,元嫡更尊”,遂立三皇子為儲,是為高宗皇帝。
高宗皇帝並沒有虧待儀王一係,終儀王一生,高宗皇帝對其封賞有加,至今,儀王後代猶有四侯之爵。
這也是逍遙侯、臨江侯、錦衣侯、善仁侯,四個侯爵之位的來曆了。
明湛身份尊貴,輩份卻小,這四位說起來都是他的叔遙輩人。明湛將人千裡迢迢的自淮揚召來帝都,自然免不了設宴相待,笑道,“朕少年登基,如今父皇又遠去西南,朝中事,多倚仗老臣代決。”為何撒嬌李要辭官,明湛死也要挽留。李平舟是鳳景乾留給他的相輔,四朝老臣。何況李平舟素有清正之名,在某方麵,李平舟是鳳景乾所留老臣的代表。若是明湛甫一登基便擅動老臣,彆說朝中如歐陽恪等心寒,就是邊疆的領軍大將,是否會多心,亦不得而知。
明湛何等仔細謹慎之人,故而,他照舊用著鳳景乾留下的老臣們,隻是慢慢的一樣一樣的安插著自己的心腹。
這四位侯爺,以善仁侯年紀最長,善仁侯都六十了,發須皆白,麵目慈和,笑道,“太上皇乃不世明君,臣子,俱為忠心為國的忠臣。陛下賢明,垂拱而治天下,日後,必功邁三皇,德超五帝。”
明湛這話,騙鬼鬼都不能信!老臣代決?這說出來誰能信?先前哪個老臣要改鹽製要開海禁呢?還不是這小皇帝弄的鬼。
不過,大家都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自然沒哪個傻x跳出來說皇帝陛下您說話如何的不實在啊哈啥啥的。倒是其餘三人聽了善仁侯的話,亦紛紛溜須拍馬起來。一時間,馬屁如潮湧。
明湛哈哈一笑,“叔伯們實在太抬舉朕了。朕論及年紀,比善仁堂伯家的長孫還小兩歲呢。論及威望,遠不比父皇德高望眾。論及朝政,亦不如李相他們精道。再說這帝都吧,朕自十歲來帝都,就一直住在宮裡,往時還有幾位皇兄相伴。”歎一口氣,明湛麵色轉暗,“如今再不必提了,朕雖位居九重,君臨天下,帝都裡能指導朕的長輩卻不多了,慎王叔祖年紀已大,近些天來病的痛的,朕十分擔憂。再者,就是三王兄,他比朕還愛玩兒呢。”
“有時啊,朕想親近長輩,卻忽然看到身邊無長輩可親近,心下頗多寂寥。”明湛一笑,“再者,自朕登基,還未與各位叔伯見過呢。朕想出去走走,滿朝文武死攔,遂隻有下詔請叔伯們來帝都。你們也看看朕,朕呢,也有許多事情想倚重各位叔伯。”
不論內心如何做想,臨江侯一臉感激道,“陛下實在太謙遜了,咱們骨肉至親,皇上位居九五之位,對於老臣等待之以禮,老臣等感激尚且不及。隻是老臣這些年荒於風月,在政事上竟一無所知,無一用處,怕要給皇上丟臉呢。”
錦衣侯更是羞愧,起身謝罪道,“犬子一到帝都就給陛下惹了麻煩,臣實在羞於麵見陛下。”
明湛一派光風霽月的笑著,“若是政事都要咱們親理,還要大臣做什麼呢?李相他們一個個精忠為國,有他們在,朕放心的很。若是叔伯們閒了,咱們一道賞花遊湖,觀風弄月,亦是一段風流佳話。”
大家紛紛笑著應是,明湛笑望錦衣侯,“錦衣堂伯,也不必擔心。鳳栗的事,朕心裡有數。現在朕剛登基,當初永寧侯的舅家表兄犯了過錯,朕是如何處置的?叔伯們雖離帝都遠些,想必也聽聞了風聲。再者,南豐伯府的官司,更是沒臉。”
“要不說做皇帝難呢,若是朕於平民百姓之家,焉能不護雛之理呢。自家人總比外人要親近,要有感情。”明湛歎道,“可是朕做了皇帝,滿朝文武,天下百姓,多少雙眼睛盯著朕。永寧侯,那是朕的舅舅。南豐伯陸家,更是大公主婆家。朕哪,這心雖然是偏的,手卻不能偏。以往,朕觀史書,看太祖皇帝怒斬禧王之事,頗多不解。外人再好能比得上自己的親兒子麼?”
“太祖皇帝何等英明之人,尚有如此難處,何況朕呢。”明湛笑一笑,“錦衣堂伯何必自慚,太祖皇帝難道不是聖明之君?照樣有禧王這樣的兒子。再往近裡說,仁宗皇帝寬不寬仁,戾太子喪心病狂,雖生母方氏不能相容,親鳩之。”
原本大家以為,他們初來帝都,又都是長輩,皇上這樣客氣的設酒相待,錦衣侯趁此請罪,皇上定是一笑置之,卻沒想到,明湛說出這樣一席話來。頓時人人心中謹慎三分,正襟肅容,以臨皇訓。
“所以,朕說,錦衣堂伯,實在是想的多了。”明湛見氣氛有些冷了,抬手往下一壓,示意錦衣侯坐下,溫言笑道,“鳳栗雖然險些惹了麻煩,到底朕瞧在錦衣堂伯的麵兒上,教導了他。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朕姓鳳,鳳栗那也是朕的堂兄,他惹了麻煩,朕不能循私,可是朕又有什麼顏麵?”
“永寧侯的舅家姓趙,南豐伯陸家姓陸,再怎麼著與皇家沾親,他不姓鳳呢。”明湛道,“若是咱們姓鳳的做出傷臉的事兒來,不說朕,就是錦衣堂伯,您老一輩子的聲名何在呢?”
明湛說話,素來是軟硬兼施,偏又帶著幾分剖心相待的真誠,錦衣侯歎道,“皇上真是說到了老臣的心坎兒上呢。”
明湛溫聲道,“錦衣堂伯所想,亦是朕所想,朕自然能說到堂伯的心坎兒上。”舉杯笑道,“來,來,今天咱叔伯侄相逢,實乃一大喜事,就不要提這些事了。朕敬諸位叔伯一杯。”
四人紛道“不敢”,謝恩後,仰頭飲過醇酒。
宴請過這四人後,明湛各行賞賜,留他們住在了帝都。
幾位老兄弟自行宮內辭出,嘴裡俱是誇讚帝君聖明之言,待妻女自太後宮裡出來後,紛紛攜妻帶女,各自歸家。
善仁侯年紀大了,吃了酒就有些醺醺,倚在榻上任由年輕靈巧的小丫環仔細的用溫帕子為他擦拭頭臉。
“侯爺,喝碗醒酒湯吧。”善仁侯夫人親自端了醒酒湯來,打發了丫頭們退下,親自服侍了丈夫用了醒酒湯,又為善仁侯揉按住太陽穴,不輕不重的伺候著。
“太後跟你們說什麼了?”善仁侯淡淡的問。
“能有什麼,不過是些麵子上的話。”善仁侯夫人抿嘴一笑,眼角一縷魚尾紋向上飛揚而起,“太後娘娘的宴會,比起先前太皇太後主理後宮時,菜色上可大有不如了。”
善仁侯道,“大家也不是為了去吃那一餐飯,奢侈不過是浪費銀子。如今皇上太後厲行節儉,真乃名君之姿。”
“是呢。”善仁侯夫人笑道,“倒不是妾身有意巴結,太後娘娘比起太皇太後,可厲害多了。”其實,善仁侯夫人在帝都的時候並不多,見魏太後的時候也有限。不過,魏太後的出身,在天下都不是秘密,在加上老太太心性簡單,出席宴會向來是掛個名兒。你要是指望著老太太在政治上對朝廷有所襄助,那完全是做夢。老太太不是這樣的人,她也沒有這樣的本事。但是同樣的,老太太格外的安享富貴,從未有半點染指權勢之心。你跟老太太打交道,隻有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