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自從儀王一係的四位侯爺來了帝都,宗室中多了幾分熱鬨。雖然逍遙侯、臨江侯、錦衣侯、善仁侯爵位並不高,奈何家底夠厚,又有意親近帝都豪門,再加上明湛對他們頗是關切,有善察帝王顏色者,也經給這幾位侯爺幾分麵子。
一時間,這四人倒成了帝都紅人。
不說彆的,明湛是讓人家拖家帶口來的,這年頭兒,又沒人計劃生育,宗室侯門,多少沒有出嫁的閨閣小姐,抑或是尚未娶妻的王孫公子,短短半月,便結下了幾樁郎才女貌令人稱道的好婚姻。
此時,關係到婚姻的一樁官司,經過大理寺與禦史台的仔細查證,也帶回來了諸多證據與真相。
被明湛派往浙閩,調查榜眼趙青怡趙家否在禦旨賜婚後仍逆旨騙婚,至使逼死紀家女一案的大理寺卿杜如方與右都禦史回來了。
杜如方與禦史台費了半天勁,查出不少事來。
趙家與紀家的婚事,的確不是忽然之間就冒出來的。早在趙青怡中了榜眼的消息傳回浙閩,紀家就有意聯姻。兩家眉來眼去許久,且趙家與紀家訂婚於賜婚聖旨前,這是許多人可以做證的。
關鍵就是,聖旨賜婚,你又沒娶呢,完全可以把婚退了。
這事兒又不是沒有前例,如敬敏大長公主的駙馬魏國公,那先前也是與彆人有婚姻,結果誰叫魏國公給公主相中了呢,聖旨一下,照樣得乖乖的退了前婚,迎娶公主。
所以明湛就打聽了一回,知道趙青怡還光棍兒著呢,隨即賜婚。
訂婚的事,趙家暫且算得上無辜。但是,趙家迎娶紀氏女則是於帝王賜婚之後的事了。但是,這裡麵也有許多問題,譬如,皇上您是賜婚了,但是賜婚聖旨直接頒給趙青怡。趙青怡的老子娘可不是帝都,人家千裡迢迢的又沒順風耳千裡眼的,哪個知道你皇上賜婚的事兒呢?
人家不知道,就替兒子把媳婦娶了?
這雖然有過錯,但是亦在人情可寬宥範圍之內。
當然,這隻是一種假設。
還有另一種假設,就是趙家故意違旨不遵。
但是,另一種假設,杜如方並沒有查出可靠的證據來。人趙家也不是傻的,皇上立案,人家後腳兒就要把關把柄該銷毀的銷毀,該清空的清空。故此,雖然杜如方有此懷疑,並沒有查出可靠證物證詞。
最後,明湛也隻能道,“罷了,阮姑娘與趙青怡無此緣分。但是,趙家若無心虛,焉何不來帝都與朕分辯一聲,反倒是直接就要休了紀氏!以至於好端端的一條人性就此葬送!聽說仁宗皇帝喜趙文忠公性情忠直,曾親賜牌匾穆德忠肅四字予浙閩趙氏。”
“如今看來,子孫不肖,安配此匾。”明湛看一眼秘書鄭開浚,“開浚,擬旨,收回仁宗皇帝所賜額匾。”
其實明湛雖然有些好麵子,但是若是他早知此事,未必沒有回旋餘地。結果趙家如此行事,出了人命,明湛心裡厭惡以極。可是這種事,又沒有明顯的證據前來定趙家之罪,不過讀書人最惜聲名,何況趙府世代書香,明湛結結實實的一記耳光仍是抽在浙閩趙氏的臉上。
皇帝失了麵子,就得從誰的臉上扒下一層來補上。
以慰君心!
阮嘉睿的婚事就這樣黃了,明湛對愛人道,“我如今不能瞧見‘趙’這個字,一看到就來火,飛飛,外甥女還小呢,咱們慢慢尋摸就是了。”
阮鴻飛倒沒有似明湛這番義憤填膺,“我已經看好人選了。”
效率倒挺高的,明湛忙問人先,阮鴻飛還等著明湛賜婚,自然不會賣官司,笑道,“魏國公庶子魏迪。”
若不是明湛記性好,保準兒想不起阮鴻飛說的是啥人,腦子轉了倆個圈兒,明湛皺眉道,“魏迪似乎比我年紀還大呢吧,難道他到現在還沒娶妻?”魏迪,魏國公庶子,明湛的庶小舅子。
“嗯,魏迪本來在議親,結果他生母過逝,守孝三年,就耽擱到了現在。”這些事,阮鴻飛比明湛還門兒清呢。因為又給外甥女尋了門好親事,阮鴻飛頗是自得,大冷的天,還甩開折扇,故做瀟灑的搖了幾下子。
明湛十分不給麵子的打了倆噴嚏,鄙視的瞄阮鴻飛幾眼,對阮鴻飛瀟灑過人之處視而不見,時刻不忘打擊阮鴻飛的魅力,“眼瞅著入冬了,你還扇什麼扇子啊,才子病又犯啦。”神經。
“魏迪是庶出,會不會委屈外甥女啊。”明明與阮嘉睿是平輩,明湛覺著自己娶了阮鴻飛,輩份生生的給自己拔高一截,搖身一變,竟成了阮嘉睿的舅舅。
明湛說話向來有幾分誇張,不過剛剛入秋而已,中秋尚遠。阮鴻飛合上泥金折扇,敲一下明湛腦門兒,“無妨,魏迪其實在大賤時就中了進士的,他很有些才乾,就是時運差些。”
反正是阮鴻飛自己挑的,明湛應下,“那我明天就擬旨去。”
“那個,現在人不是認嫡母為母嗎?生母過逝,還能守孝三年啊。”明湛回頭又問一句。像紅樓夢裡探春,雖然是趙姨娘的親閨女,可是卻要叫嫡母王夫人母親。在這個年代,妾室雖然可以生育兒女,但是她們的地位仍舊是奴仆級的,要將自己的兒子視為主子小姐。試想,誰家仆人去了,做主子的要守孝三年啊!這不鬼扯嘛!
阮鴻飛歎道,“說起來也是一樁冤孽,魏迪的生母原是方國公之女,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敬敏公主相中了魏國公,死活要嫁。魏家又能如何呢?隻得退親。其實原本這也沒什麼,但是後來,方國公出了事情,被削爵去職。這方氏女無所依靠,生計十分艱難。也不知怎麼又與魏國公見了麵,魏國公與方氏打小兒就見過,這再次見麵,就生出幾分情誼來。隻是魏國公畢竟是尚主的駙馬,哪裡敢納小,就偷偷摸摸的在外麵安置了方氏。後來珠胎暗結,給敬敏公主知道。”
明湛歎道,“話說,仁宗皇帝也是,人家都訂婚了,也好強拆姻緣的?”
“做皇帝的人,也沒幾個講理的。”阮鴻飛道,“後來敬敏公主得知此事,想來敬敏大長公主一品公主的身份,天子驕女,倒是賢淑的很。並沒有大鬨,讓魏國公沒臉,反是派了心腹的嬤嬤將那方氏女接到公主府裡去,開臉擺酒給魏國公做了小。”
“要我說,魏迪也是個癡人。他本就是庶子,出身尷尬的緊。雖有幾分才學,卻又驕傲難馴,非要這樣執拗的為生母守孝三年。魏國公與敬敏公主臉上哪個好看呢?就是仕林中也不讚同他這種抬庶母棄嫡母的做法,畢竟當年敬敏大長公主將方氏接進門,滿城誰不說敬敏大長公主賢惠呢。”阮鴻飛唇角一翹,神色模糊不清道,“雖是生母,到底帶著一個庶字。他這樣,最不討好兒的還是他自己,就這樣,沒幾個人家兒願意將女孩嫁給他的。”
明湛雖然是個現代人的腦袋,但是,他並不反對古代人嫡庶尊卑的製度。
這種製度或許有缺陷,可是,卻給社會劃分了該有的規矩禮數,免去不少爭端。
若明湛自己有女兒也不會嫁給魏迪的,這家夥本就嫡庶不分,難免日後視庶子為嫡子,再有寵妾滅妻之嫌疑。這樣的人,娶不上老婆也是自找的。
哪怕明湛,既生在這個社會,也要尊重這個社會的規則行事。
阮鴻飛讚歎道,“不過,魏迪雖然有些執拗,天下人多看他不起,但是,他早就立誓,終身隻娶一人,不染二色,更不會納妾納小,以免生下那些地位尷尬的庶子女出來。”
聽到此處,明湛方跟著點頭,“這樣的話,魏迪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的。”
阮嘉睿的第二次婚事,就這樣敲定。
魏迪對於這樁婚事,完全沒有準備。
但,對於魏家,簡直是喜從天降。
魏國公心頭大喜,對小兒子往日的一些不順眼之處,此時竟看的無比的順眼了,一時間,眉開眼笑起來。
敬敏大長公主打發了傳旨太監,對丈夫笑賀道,“恭喜駙馬了。”
魏國公臉上眼中的笑意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同喜同喜。迪兒,去拿我珍藏的那壇五十年的陳釀來,晚上你大哥回來,咱們父子好好喝兩杯。”
敬敏大長公主笑,“極該如此。阮姑娘身份尊貴,多少人求而不得呢,還是咱家迪兒有福氣。”複對丈夫道,“如今阮姑娘住在淑儀府上,皇上有此恩典,明日淑儀定要帶著阮姑娘去太後宮裡謝恩的。以前,我也沒大見過阮姑娘。正好兒,借此機會,我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們父子聽,也好叫你們放下心來。”
“皇上賜婚,定是極好的,公主多慮了。”魏國公笑一道,又道,“既如此,就有勞公主了。”
敬敏大長公主再三讚歎,“峭兒果真有福氣。真叫我想到以前淑儀的婚事,福昌姐姐的就不比泰陽妹妹福份大。自從壽安侯娶了淑儀,那真是沒有半點兒不順的。整個帝都,誰能比得上淑儀更旺夫呢。”
“如今看來,峭兒的福分比壽安侯還要大三分呢。”
魏國公愈發開懷。
魏迪低聲道,“殿下,父親,我先去念書了。”
“去吧去吧。”這樣的大喜事,兒子臉上竟無一絲喜色,魏國公瞧著就有幾分不喜。隻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想罵他,便打發了魏迪道,“也彆總是悶頭子念書,你差事閒了這許多,趕明兒我帶你去吏部問問,看看有無合適差使,總不能大婚了還是遊手好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