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沈拙言對於前永康公夫人杜氏請他為前永康公發喪之事十分不能理解。
若不是沈拙言親娘命大,這會兒不一定有沒有沈拙言呢。而且,雖然有血緣關係,但是沈拙言這輩子連永康公府的大門都沒進去過,就是對李佑這個人,沈拙言也陌生的很。
這是做什麼,
他若是為李佑打幡摔瓦,那就等同於認李佑為父。如果他認李佑為父,那麼從禮法止,他就得連同李佑的填房與女兒,一道認了。
對於一下子仿若平地裡鑽出的這些有仇無恩的親人,沈拙言再好的脾氣也沒好臉色了。
在杜氏的立場,她當然是希望沈拙言能認下李家的。永康公府已經完全了,雖然女兒已嫁人,可是沒個有力的娘家,女兒如何能在夫家站住腳呢?
不用想彆人,範氏為何會落下這麼個結果?不就是因為娘家落敗麼。
可是,不同於李家的衰敗。
沈拙言卻是帝都冉冉上升的新星,哪怕現在沒中進士呢,人家沈拙言在禦前也能說得上話兒,偶爾還能見皇上幾麵呢。
何況,沈拙言還有個最讓人眼熱的大靠山,淮揚總督林永裳。
若是能搭上這些個親戚,她們母女二人日後也算有了倚靠。就是女兒的婆家,永安公溫家也不能小瞧她們母女。
雖然這個時候死皮賴臉的纏上人家沈拙言不大地道,可是,在現實麵前,臉麵算什麼。
故此,杜氏厚著臉皮登門兒。
那一通的哭訴可憐哪,沈拙言並不擅長對付婦道人家的眼淚,不待你說兩句話,她哭上了。你再說兩句,眼瞅著她就要哭得厥過去了。
這要咋整啊?沈拙言簡直想拂袖而去了。
沈拙言好歹是皇家報刊的主筆,人雖和善老實,卻不笨,他聽著杜氏哭哭啼啼,對著中廳裡服侍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那丫頭知機退下,為男主人搬救兵去了。
其實,這事兒吧,就是沈拙言同意,吳婉也不能同意。
她嫁給沈拙言,是相中了沈拙言的人品和對她的心意,可不是想弄個填房婆婆伺候的。更何況,還有範沈氏呢,對範沈氏而言,李家就是仇人之家,定不能讓沈拙言認回李家的。
自打永康公府被抄,沈拙言就把範沈氏接回了家。
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嫡親的外婆。何況範沈氏臨陣改口,也算幫了林永裳的忙,沈拙言照顧範沈氏,那是義不容辭。
可,杜氏你,你算哪根兒蔥啊!
真佩服你能厚著臉皮子上門兒哭訴!
丫環悄氣將事情與吳婉說了,吳婉與範沈氏商量過後。吳婉將沈拙言叫了出去,然後範沈氏到中廳招待杜氏。
杜氏一見範沈氏,頓時哭音兒低了三分,不過仍是淚眼模糊眨啊眨,頗有幾分可憐。可惜啊,杜氏這種可憐,若是擱在男人眼裡,那興許還有些憐意。畢竟杜氏雖然已是徐娘半老,不過亦帶著些許年輕時的秀麗姿色。
可是,這番作態放在範沈氏的眼裡,再聯想到自己女兒遭遇,杜氏這張臉就格外的惹人恨了。範沈氏尖刀一樣的目光攫住杜氏蒼白細致的臉孔,話卻平淡,“我女兒逃出李家時,怕是連這樣哭訴的機會都沒有。”
“老太太,姐姐的事,我實在不知啊。”杜氏分辨,她後於範氏進門兒,隻以為範氏是病故的。
“是啊,這都是李佑做的孽。”範沈氏冷言道,“李佑已經死了,可是,與李佑有關的人,我一個都不想見!識趣的,你以後最好彆登我們沈家的門兒!“
杜氏又要哭,範沈氏厲聲道,“你現在可不是國公夫人了,要不要我請人送你回溫家去!”
杜氏猶如突然被擰斷脖子的鴨子,一絲聲音不敢發出。如今她是住在女兒陪嫁的彆院裡,若是真被沈家人送回衛國公溫家,那女兒該如何在婆家立足呢。見杜氏消了音,範沈氏冷哼道,“這麼些年,我見過的事兒多了!你心裡打什麼如意算盤,還瞞不過我的眼!我告訴你,你都是妄想!刑部大獄,西北邊疆,三司衙門,我都見識過!若是有人不想要臉!我老婆子更豁得出臉去!”
杜氏灰溜溜的走了。
杜氏出師不利。
但是,杜氏並未死心。
杜氏出身北昌侯府旁支,也是帝都有名有姓兒的人家兒。論起來,杜氏是北昌侯的親侄女。再加上杜氏的女兒李宛華嫁的是衛國公府的二少爺,三駙馬同父異母的弟弟。現在李家已經倒了,可是溫家娶了李宛華,姻親依舊是在的。
如今看到李佑的下場,溫二公子可不敢效仿其嶽父毒妻滅子的前車之鑒。
李宛華聽從母親的吩咐,為父親之事多有哀求,譬如,“父親糊塗,如今已是報應了。我就這麼一個哥哥,娘家還有誰呢。說起來,也是二爺的大舅子呢。哥哥一時惱了父親,連我也不想認,二爺與我夫妻一心,這個時候跟大舅子說幾句軟活話兒,也不算什麼。”
一夜之間,由國公府大小姐,成為罪官之女。李宛華的落差不可謂不大,明白了這種落差,她越發想抓住沈拙言這株救命稻草。
隻要沈拙言肯認她,她就還有娘家。
要不說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杜溫兩家碰頭兒一商量,女眷出馬是不成了。範沈氏戰鬥力太強,一般二般的人實在鬥不過這位老太太。這兩家遂改為曲線救國,請了如今李氏家族的族長李三叔公,找到李平舟這裡,要求也不過分。
“佑哥兒實在是對不住拙言他們母子啊。”先開口說話是李家輩份最長者,算起來,比範沈氏還要長一輩。如今李佑這支已經完了,族長的位子自然要換人,就落在資格最老的三叔公頭上。
李三叔公年紀一把,胡子一把,語氣裡頗有幾分憤慨,“唉,如今佑哥兒也遭了報應,祖宗掙命掙出的家業,祖輩人幾代經營,都毀在了他手裡。就是到了地下,他也沒臉去見他爹他爺爺。”永康公府倒了,李家整體的實力受到重創,現在這個族長做著也沒什麼滋味兒。
尤其永康公府因為這樣不光彩的原因抄家,許多在朝廷當差的李家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這個時候,李三叔公自然希望能代李氏家族認回沈拙言。
不過,老頭子人老成精,知道這事兒一時之間怕難成。退一步海闊天空,此事,尚需徐徐圖之。李三叔公對李平舟道,“李相啊,咱們祖上也是連著親的。拙言這孩子,你也見過,知書識理的。唉,如今佑哥兒這個事兒,人已經去了,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隻得讓佑哥兒到地下與範氏謝罪了。可是這發喪出殯要如何理呢?”
“若是佑哥兒膝下空著,老頭子想個法子,找個人給他舉幡摔瓦。可是明明有拙言,叫彆人乾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呢。嗨,認不認李家的,老頭子也張不開這個嘴兒。”李三叔公歎道,“隻是這喪事,死者為大,到底是身上有佑哥兒的血脈。拙言送佑哥兒一程,這也是他的仁義哪。”
李平舟虛應,“三叔也說了拙言明理,您老得高望重,隻管去與他去說就是了。”沈拙言倒不是難說話的人,可是李佑為人實在為人鄙薄,毒妻殺子,這個節骨眼兒上,沈拙言怎能咽下這口氣!何況如今沈家住進了兩隻母老虎,哪個能惹得起呢。
範沈氏與吳婉那一場交鋒,就已知這兩個女人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