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前朝有前朝的熱鬨,後宮有後宮的熱鬨。
衛太後雖然生性冷淡,不過,主持宴會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必衛太後說什麼有趣的話題,自然有人爭先恐後的過來討好。
公主們自不必說,明豔打頭兒,且明豔還把兒女們都帶了來,一群小蘿卜頭兒,連帶著永寧侯家的嫡長子衛檀夙與幾位小皇孫,一並由嬤嬤看著,由他們在裡麵打鬨著玩兒。
外麵,公主宮眷命婦等都在拚著命的討衛太後的歡喜。
衛太後性情理智自恃,更廉會保養,裝扮起來,頗是年輕。尤其今日大年夜,衛太後頭上插著雙喜雙鳳釵,鳳頭銜一溜兒由小到大的乳白珍珠,最底下一顆大珠足有龍眼大小,落在肩上,富貴榮華,熠熠生輝。
淑媛長公主恭維道,“娘娘這身打扮真是絕了,您看起來倒似比淑儀妹妹大不了幾歲似的。”
衛太後笑一笑,“是丫頭們的手巧。”
“若沒有娘娘的雍容,再如何巧的手,也梳不出這樣的尊貴的。”淑媛長公主笑道。
衛太後笑了笑,轉而問淑玉長公主,“孩子還好嗎?待大一些抱到宮裡來給我瞧瞧。”十一月中,淑玉長公主誕下一子。
“是。”淑玉長公主夫婦對明湛一係有著非常強烈的好感,若非明湛拔刀相助,廢除了公主府的宣召製,怕如今淑玉長公主都不能孕育麟兒。不過,有先前的道人事件在先,幸而駙馬當即立斷勸淑玉長公主在家安胎,否則如今朝臣對於方慎行之不滿,大半要轉到淑玉長公主的身上。畢竟,那煉丹道人的事,還是淑玉長公主先在明湛麵前提起來的。
淑玉長公主並不敢亂說話,柔聲道,“如今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佑哥兒也不喜哭鬨,嬤嬤們都說,這樣脾氣好的孩子很少見呢。”話中仍不自覺的帶出些對兒子的疼愛與炫耀,似乎自己的孩子定比彆人強的。
衛太後笑道,“這就好。才一個多月的孩子,可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淑賢,聽說你也有了?”
淑賢長公主麵兒上閃過一抹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道人的符水起了靈效。她與駙馬大婚數載,如今終於得嘗所願。衛太後溫聲道,“要注意身子。”
淑賢長公主道,“謝娘娘關懷,如今太醫開了保胎的湯藥,日日在吃呢。”
“這就好。”衛太後轉而對明雅道,“今天太忙,有空了帶天嘉進宮來。”
又忽然想起什麼,問淑媛長公主,“駙馬對你可好,淑媛?”
淑媛長公主看衛太後一個挨一個的問過諸公主的子嗣,心裡已是有幾分彆扭。她在姐妹中居長,比明豔還要大一些,卻仍然沒有自己的孩子。淑媛長公主正在傷心己身,衛太後忽然問及駙馬,淑媛長公主不解衛太後何意,並不敢耽擱,忙回道,“駙馬一直很好。”
“嗯,那你要抓緊了,淑媛。大駙馬是南豐伯府的嫡長子,你是皇室血脈,南豐伯府必定希望你早日誔下有皇帝血脈的孩子的。”衛太後笑著叮囑一句。
淑媛長公主滿嘴的苦澀,急忙滿嘴感激的應了。
明豔隻當未看到淑媛長公主的神色,笑道,“說起來,明淇也要生了吧?我一直給她算著呢,估計就是年前年後這幾天了。”
衛太後帶出幾分關切來,道,“可不是麼。我算著,過幾天就應該有信兒了。”
“明淇一向順遂的,母親不必擔心。”
“希望如此。”
待宴會結束,淑媛長公主回宮時發現車外已站了個宮衣女子。
淑媛長公主走近,那女子俯身行禮,脖頸略彎,襯著領口兒的鋒毛兒,露出一截嫩白。那女子乍一開口,聲音如清泉流動般動聽,“奴婢遙水,原壽安宮六品女官,拜見長公主殿下。”
一聽是壽安宮之人,淑媛長公主忙打疊起三分精神,含笑道,“女官怎麼來了,可是太後有事吩咐?”
遙水恭敬稟道,“太後娘娘吩咐,長公主殿下喜歡奴婢梳頭的手藝,故此,太後娘娘吩咐奴婢到長公主與駙馬身邊兒服侍。奴婢奉太後之命,在這裡恭等殿下。”
淑媛長公主的臉色一僵,一顆心瞬時沉到穀底。怔怔的,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還是侍女素如輕輕捏了淑媛長公主的手一記,淑媛長公主方回過神來,勉強笑道,“這樣啊,素如,你與遙水坐後麵的車吧。這樣大冷的天兒,怎麼就傻愣愣的在外頭站著呢。若是吹著凍著了,女官是太後身邊兒的人,豈不罪過。”
遙水柔聲道,“太後娘娘吩咐了,既然將奴婢賜予殿下,奴婢就是殿下的人。侍候殿下是奴婢的福份,沒有殿下的吩咐,奴婢在外等著正是奴婢的本份。”
淑媛長公主聽著遙水左一句“太後娘娘”,右一句“奴婢”,再一句“殿下”,心裡已煩的不成,揮一揮手,極力克製著脾氣,道,“好了,知道你守規矩。來,跟我回府吧。”
與素如一並伺候著淑媛長公主上了車馬,遙水又跟著素如去了後麵的車上坐著。因原本素如是與淑媛長公主的奶嬤嬤鄭氏一輛車,如今遙水又擠進來,車裡就顯的滿了。鄭嬤嬤早聽到了遙水的話兒,笑道,“你們小姑娘,水蔥兒一樣,可禁不得風。唉,這車又有些小了。素如,你與遙水姑娘坐著,我出去無妨的。”
遙水聲音柔柔地,弱不禁風,“嬤嬤這個年紀,豈不更禁不得風呢,自然是遙水出去。”
“這怎麼行?姑娘是太後娘娘跟前兒的女官呢?不妥不妥。”
遙水道,“我既然到了公主府,與嬤嬤就是一樣的。以後還得嬤嬤多提攜呢,再者,太後娘娘頒了旨意,隻是我衣裳還未來得及收拾,明日衣裳定會送來的。若是明兒宮裡來人,知道我在公主殿下的府上這樣輕狂,若是太後娘娘知道,定是不悅的。嬤嬤隻當疼我吧,我出去與趕車的大哥一並坐著,無妨的。”
遙水是衛太後宮裡的人,鄭嬤嬤自然不能真叫她在外頭吹風,不過是想給她個下馬威罷了。卻沒想到這丫頭如此難纏,說起話來軟中帶硬,鄭嬤嬤見遙水當真要下去,忙給素如使了個眼色。
素如一把拉過遙水的胳膊,笑道,“咱們兩個擠一擠,坐這一邊兒,鄭嬤嬤坐那邊兒,也坐得開。何況寒冬臘月的,大家一道兒在車裡還暖和呢。”
遙水美眸看向鄭嬤嬤,一副受驚小鹿毫無主意的樣子。
鄭嬤嬤心內大罵狐狸精,麵兒上還得笑道,“擠一擠吧,擠著才顯著親近呢。”
“聽嬤嬤的。”
宴會結束,衛太後親自送太皇太後回慈寧宮,途中還笑道,“母後,如今淑媛她們大了,越發的有話不直說。看上了我的梳頭丫頭,一個勁兒的誇那丫頭手巧。誇到最後,我也隻好把人送給她了。”
太皇太後向來頭腦簡單,嗬嗬笑著,還替淑媛長公主說話兒呢,“她們是跟你親呢。”
“我想也是。”衛太後溫聲道,“我生來喜歡溫柔的女兒家,她們待我如同母親一樣,我待她們亦如同明豔明雅是一樣的。”
“你是個好的。”太皇太後拍了拍衛太後的手,倆人脾氣大不同。太皇太後智商有限,也得承認衛太後是個有心胸的人,要不然魏側妃也不能生下三兒一女來。
如今見衛太後對於淑媛等人格外親近,太皇太後再沒有不放心的了。
至於淑媛長公主接下來會如何做,衛太後就有些期待了。
其實今日為難的絕不止淑媛長公主一人,沈拙言與吳婉出宮時就碰到了逍遙侯夫婦。
逍遙侯夫人是原永康公的親妹妹,血緣上,正是沈拙言的親姑媽。
儘管永康公李佑收殮發喪之事,沈拙言麵兒都沒露一個。且人家一直姓沈,也完全沒有改姓李的意思。不過,逍遙侯夫婦顯然對於沈拙言夫婦格外的熱絡了。
兩對夫婦碰到一塊兒,逍遙侯夫人倒不敢拿出姑媽的架子,隻是關切的問了沈拙言一句,“差使上可還順遂?如今天冷了,出門赴宴多加兩件衣裳。”
沈拙言倒是知道逍遙侯夫人是原永康公的妹妹,他血緣上的姑媽。不過,他與逍遙侯夫人從未見過。
還好,沈拙言認得逍遙侯,再一看這位婦人四十出頭兒,又是站在逍遙侯身邊兒。沈拙言也就明白了。隻是沈拙言實在不擅長與李家人打交道,急忙道,“多謝。我告辭了。”帶著吳婉飛一般的遁了。
吳婉其實很想笑,不過,她極力忍住了。
到了車上,沈拙言拍一拍胸口,喘著氣道,“真是了不得。”
“怕她做什麼,是她對不住咱們。該跑也是該她跑呢。”吳婉輕輕的喘息著,吩咐車夫回家。
吳婉有銀子,不過為人極低調兒,她這馬車做的不顯山不露水,其實都是用的上好的烏木,裡麵鋪著皮褥子,連四角有縫隙的地方都包嚴了,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外麵的寒風。
沈拙言握住妻子的手,溫聲道,“相見不如不見。雖然永康公對不住我與母親,不過,他已經身死。李家其他的人,我不願記恨他們,也不願與他們來往,隻當是陌生人吧。”
吳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