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大年初一,明湛一覺睡到臨近晌午,胡亂一摸,身畔是空的,倒有隻小小的手在輕輕的摸他的臉。
“彆搗亂啊。”明湛嘟囔一句,捏住那隻搗亂的手,他以為是阮鴻飛呢,結果一摸,不大對勁,小小軟軟的一團,睜眼一瞧,是鳳玄恪。以及一圈兒裹成毛球兒的小蘿卜頭兒都站他床邊兒圍著,表情各異的睜大眼睛瞧明湛賴床呢。
鳳玄恪被捏住手,臉上紅紅的,眼睛彎起來,瞳仁兒黑白分明,格外澄澈。睫毛又翹又長,可愛極了,奶聲奶氣,小大人兒似的問,“皇叔,你怎麼還不起床啊?”
“啊,我這不是休息嗎?過年,就是睡懶覺的日子。”明湛扯起謊來毫無壓力,反問,“你們怎麼來了?”
“曾祖母那裡的飯都要好了,我們來叫皇叔過去吃飯。”
明湛隻得起身,他向來裸睡,露出雪雪白的胳膊臂膀,見一班小鬼盯著自己的裸體瞧,明湛握緊拳,小臂上折,跟一班小孩兒炫耀自己上臂微不可見的肱二頭肌,炫耀道,“看,結不結實?過來摸摸看,強不強壯?”
幾個小家夥摸了一下,果然硬硬的,崇拜的問,“皇叔的肉好硬哦。”
“等你們長成男子漢大丈夫也會這樣的。”明湛得意道。何玉捧來衣裳,明湛直接掀被子下床。
“皇上的小鳥兒也好大哦。”鳳檀夙這小子平日裡話不多,不過跟他老子一樣,悶騷的很,就注意這個了。
明湛哈哈大笑,“那是,要不怎麼能做皇帝呢。”
以至於,在許多年後幾人回憶明湛,均會說,“皇叔是個無比強壯的男人。”
隻能說,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了。
待明湛梳洗好,發過壓歲錢,帶著小蘿卜頭兒們去慈寧宮吃團圓飯。太皇太後因為思念兒子,縱使團圓飯,吃的也是麵帶悵然。
春節是個大日子。
對於明湛如此,對於鳳景明,亦是如此。
李方的傷勢已經好轉許多,但是在海水裡泡了太久,傷的又是要害之處。鳳景明往海上撤離時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李方。很奇怪,雖然先前鳳景明就阮鴻飛的事與李方翻臉,不過,他並未見死不救。
反倒是日行一善,為李方請醫延藥,救了李方一命。
禍害活千年。
李方看到侍從端上的席麵兒,輕咳兩聲,對鳳景明道,“我如今已一無所有,公子救我,實在救虧了。”
“怎麼會。”鳳景明溫聲道,“月有陰晴圓缺,人自然有起有落,這時候我救李兄,相信李兄不會再懷疑我與李兄合作的誠意了吧。李兄一方豪傑,將來東山再起,不過是時間的事。”
李方搖搖頭,“我的人馬,一半兒在海上,與杜若國發生衝突時大概都死絕了。另一半兒與公子的人去了岸上圍攻福州城,相信也剩不下多少。如今,既然公子救了我,我李方的命就是你的。東山的事,李方不會再去想。您有事,儘可吩咐。將來若有時機,隻要公子容我回帝都報此深仇大恨,李方感激不儘。”做頭領久了,若是這點兒大勢都看不清,李方就白混了這些年。
什麼東山再起?
莫非鳳景明是個樂善好施的好人不成?憑什麼幫他再起東山!
既然看中的是他的價值,那就直接拿價值說事兒就是了!
鳳景明微笑,“李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薛少涼也有假期。
原本明湛還擔心薛少涼單身一個,沒人照顧。
這回不用擔心了,有宋遙呢。
宋遙雖然在升官,卻真沒發財。這個時候,想把他拉下馬的人不計其數,慮視眈眈,宋遙邁哪隻腳都得先跟趙令嚴商議一番,哪個還敢撈銀子發財呢。
倒是薛少涼立下大功,明湛不能升薛少涼的官兒,不過卻很大方的賞了薛少涼一筆銀子。薛少涼立時把宋遙原本的小院兒裝潢了一番,院裡補種了花木,連同宋遙屋裡的家俱都換了清一水兒老紅木的衣櫃桌椅,擺設雖不是古董,也是上好的青瓷,壁上掛著書畫兒。
就是宋遙留下的那個養老的老仆,薛少涼也從鋪子裡叫了裁縫來比著老頭兒的尺寸裁了兩身得體的衣衫,老頭兒一下子光鮮了許多。樂的時不進出門兒曬太陽時勾搭隔壁的寡婦兒老太太,還給人家兒子找家來過,罵老頭兒不正經,耍流氓。全靠薛少涼擺平。
宋遙初回家還好,到了屋兒裡,驚覺薛少涼陡然間發了橫財,擺出與在外麵時的冷峻麵孔完全不同的囉嗦好生審問了薛少涼一番
薛少涼直接一句話打發了他,“宮內機密,無可奉告。”
宋遙憂心忡忡的歎口氣,“少涼,你當官兒時一定要萬分小心哪。”皇上又不是傻的,能給薛少涼這麼些銀子,不知道薛少涼做了些什麼呢。
如今兄弟二人過年。
大年初一,宋遙還準備了個大紅包兒給薛少涼,薛少涼鄙視的瞧宋遙一眼,這人該不會是提醒他,身為表弟該給身為表兄的宋遙拜年吧。
“一把年紀,不用了。”
果然,宋遙笑眯眯地提醒,“少涼表弟啊,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事了。”
“少那樣叫我。”薛少涼不情不願的彆開眼,嘟囔一句,“表哥,過年好。”
虧得宋遙武功高強,耳聰目明,否則不一定能聽到薛少涼這句問候。不過,宋遙完全不介意薛少涼扭曲的麵部表情,很響亮的應了一聲,“表弟過年好,又長了一歲,表弟也要更加穩重才行啊。”
宋遙還想嘮叨兩句,薛少涼已經催促道,“去煮餃子吧,我餓了。”
“哦哦。”
宋遙認命的穿著一身簇新的錦衣去通灶煮水下餃子。
薛少涼跟著幫忙,雖然家裡有個老仆,除了睡覺吃飯曬太陽勾搭老太太,實在沒啥大用。
宋遙不僅打仗漂亮,其實做飯也是一把好手兒。像新年的餃子就是宋遙包的,薛少涼話少,卻用實際行動表示對宋遙手藝的讚美,兄弟兩個每頓要煮兩鍋才夠吃。
吃完餃子渾身暖哄哄的舒服,饒是薛少涼自我約束能力強,這時候靠在榻上也不想動了。剛起了床,竟然還想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少涼,中午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宋遙買了不少年貨兒,還是拉著薛少涼一塊兒去的,倆個貌美如花的美男子出門,那引起的轟動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的,其中一位姑娘走路時看的入了神,直接一頭撞上朱雀街邊兒的大樹上,成了帝都笑談。
“都成。”
宋遙笑道,“行,看你都瘦了,你受了傷,得好生調養些日子才行呢。宮裡的夥食真不咋樣,你還要當差。”
“還成吧。”聽說現在還算改善了,以前太上皇時侍衛們吃的更差。在宮裡,禦廚都是伺候皇上太後的。到了侍衛一級,就是禦廚的小徒弟們練手兒了。偶爾夾生的時侯都有,明湛瞧了警告過膳房一次,東西不必多好,一定得給做熟了。膳房這才往裡頭多用了些心思,如今頗能入口了。
直到初五,宋遙離開帝都要趕赴大同時,薛少涼都過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以至於,宋遙走時,薛少涼的心裡竟然生出些許不舍。
男人並非不灑脫的性子,薛少涼掏出一把銀票給宋遙,冷冰冰道,“拿著吧,反正我在帝都花用不著。你在西北,屁股還沒坐穩呢,彆叫人小瞧。”
薛少涼不喜多話,並不代表他就傻了。其實越是話少的人,反而心中更有主見。譬如薛少涼,一道跟著做官的老爹長大,官場上的事兒,他門兒清。
甭以為下屬就好相與,什麼時候給你挖個坑兒都不知道呢。
若是想收買人心,哪個不需要銀錢呢。
宋遙想拒絕,又張不開嘴。薛少涼不是那種會虛客套的人,他給,就是真心給。宋遙心中滋味兒複雜,用笑容掩飾了去,“我還能過得下去,少涼。”
“莫要囉嗦。”薛少涼給宋遙塞懷裡,道,“今天再做餃子吧。晚上多捏出些來,我留著多吃幾頓。”
“誒。”宋遙應下,又說道,“要不,我教你調餡兒來包吧。”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漁麼。
“不必。”薛少涼寧可饞著,也絕不會下廚的。男子漢大丈夫,哪兒能學這個?平日裡給宋遙打打下手兒已是極限了。
當然,宋遙就會。而且,人家宋遙絕對是實打實的男子漢大丈夫。薛少涼默默想,興許這是宋遙的愛好吧。
宋遙包了許多餃子放起來,現在天冷,也放不壞。
他走後,薛少涼就常帶了餃子去宮裡做午飯,奈何宋遙手藝著實不凡。一堆侍衛便分吃了去,薛少涼為人爽氣,也不多說。
就是明湛都聞了信兒。
當然,明湛之所以會知道,完全是因為搖光這個小八卦傳來的。
搖光負責阮鴻飛的護衛,與這些禦前侍衛有交集,也嘗過薛少涼帶來的餃子,與何玉道,“真瞧不出來,薛大人那樣涼冰冰的樣子,手這樣巧,包的餃子都是一絕了。”
明湛嘴饞的不成,聽搖光把薛少涼的餃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就是禦膳房的廚子都沒這種功底啊啥啥啥的,也跟著動了心,遂暗示何玉去要一盤來嘗嘗。
結果人家薛少涼早吃完了,再一問,原來餃子是宋遙做的。
明湛感歎,“宋遙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知誰有這樣的好福氣嫁給他呢。”
這話不知怎麼給流傳了出去,宋遙聲名一時大噪。
不知多少家中有待嫁女孩兒的人家兒瞄上了這支潛力股兒,一時間,人們對於宋遙有了一種尤如西天妖精見到了唐僧肉時的垂涎。
但是宋遙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
當然,比之剛剛到大同時卻有了天壤之彆。宋遙武功再好,到底未曾弱冠。如同現在新上任的大同知府邵帆寧邵大人已年過四旬,較之宋遙,做他爹都有些嫌大了。
原大同知府殉城,倒是邵帆寧帶著殘兵避入山中,逃過一劫,也保存了大同兵半數實力。明湛聽聞此事,便提了邵帆寧上來,未再另派新知府。
大同的知府並不是個好坐的位子,首先,這城中,官職最高的並不是他,而是身為大同將軍的宋遙。可是,麵對少年得誌的宋遙,若叫人不能生出嫉妒心來,當真難的很。
何況,就在宋遙回帝都的這些日子,聽趙令嚴說邵大人續娶填房,鄭氏女。
宋遙微微皺眉,“他不是有老婆的麼,就是頃時死了,還有妻孝呢。”
“什麼妻不妻的?”趙令嚴亦有幾分嫌惡,道,“韃靼人一來,說那女人被韃靼人糟蹋,失了清白。邵大人讀書人,哪裡能受得了這個,早與月前將人休了。另娶鄭氏,高門貴女,前途無量。”
“你去吃酒了沒?”宋遙問。
趙令嚴瞥宋遙一眼,“主官不在,我犯不著去,以你的名兒送了份兒禮作罷。”
宋遙點點頭,“這姓邵的實在不開眼,哪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悄悄安置了就是。過兩年再提續娶的事,沒人會說什麼。偏他急赤白臉的馬上攀上鄭家,難免叫人小瞧。”
趙令嚴見爐上的水要開了,捧出一套茶具來擺弄,“你有點兒心理準備啊,我看,鄭家似乎也瞧中了你呢。前兒我碰到了鄭家的二少爺,話裡話外的跟我打聽你有沒有成親呢。”
“理他呢。”宋遙渾不在意,看著趙令嚴將茶盞一一燙過,道,“這裡雖離帝都離的遠,陛下卻非聾子瞎子。少嚴,鄭家有鄭大人做著吏部尚書,已是六部尚書之首了。如今還在這裡鑽營,要把大同城的文武都與鄭家結親,叫陛下知道,怕是沒咱們的好果子吃呢。”
“我也是這個意思。”趙令嚴倒了盞熱滾滾的茶給宋遙,又用鐵釺子攏一攏炭盆,上麵蓋一麵平平的鐵蓋子,錢蓋子上麵再擱兩隻紅薯慢慢烤著,趙令嚴道,“咱們在這裡立身的根本就是忠君了。邵大人那裡,隨他去吧。我看,他這個大同知府,做不長。”
宋遙問趙令嚴,“你過年怎麼過的?”
“就那麼過的唄。有宋遠、大牛、老陳、誌兵,都是沒家沒口兒的,我們一道兒過的。”趙令嚴小口兒的喝著熱茶,生怕燙了嘴,“這裡時不時要打仗,不知什麼時候就要了命,你我還好。像大牛他們,二十好幾了,婆娘都沒討得一個。”
“他不是城裡有個相好兒麼。”
“相好兒又不是老婆。”
宋遙也沒啥好法子,就是他,血氣方剛的年紀,也得靠五指山呢。最後,宋遙憋出一句話來,“咱倆都光棍兒著呢。”
趙令嚴笑起來,提醒他道,“有空去瞧瞧宋遠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吵了一架。”
“為啥哈?”趙令嚴的脾氣在軍人當中,算是不錯的了。何況,趙令嚴本身為人圓滑,比宋遙強的多了,並不輕易會得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