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林永裳是個有計劃的人。
自他接到聖旨馳往帝都的途中,他就有了盤算,既然想娶人家徐姑娘,自然要拿出誠意來。
先前,林永裳真的沒有大婚之心。
並不是因為沒有渴望,實在是他經曆過流放為奴的日子。他的身世,一旦揭破,倒黴的就不隻他一個。他娶了哪家姑娘,生兒育女,介時,妻子兒女一並要跟著倒黴。
為奴的生活,他不怕。可是,他怕自己的妻兒來經受這樣的悲苦低賤、任人奴役的生活。
故此,哪怕外界如何議論紛紛,流言蜚語。在官場之中平步青雲後,多少人打聽試探,林永裳隻管擺出一副和尚臉孔,婉言拒絕。直至去歲,徐盈玉住進總督府。
林永裳也是個正常的男人。
徐盈玉相貌不錯,出身相府,儘管和離過一次。但是這樣一個聰明慧穎的女人向林永裳示好,林永裳一麵退卻,堅定的想保持自己與徐盈玉之間的距離。不過,在退卻的同時,林永裳的內心深處也不是不在暗暗的歡喜著。能有徐盈玉這樣的女人愛慕著自己,不論是自內心還是從一個男人的自尊來講,都給林永裳帶來一種難以舍棄的滿足感。
他是喜歡這個女人的,如同徐盈玉對他的愛慕。
否則,在處置淮揚徐家時,他不會那樣猶豫。
在皇上登基大典時,林永裳有幸目睹杜若國主的容貌,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之後,帝王的重用,似乎讓林永裳看到了一絲渺茫的希望。
這種希望不僅僅來自於杜若國主的身份,更來自於明湛的出身。與鳳景乾對於戾太子一係的厭惡不同,明湛的生母衛太後,與戾太子的生母方氏皇後有著親近若母女的關係。
何況如今,帝王已經知曉他的出身,卻對他重用依然。
明湛的態度帶給林永裳的不僅僅是對於範家的寬恕,亦是一種姿態表示。
家仇已有眉目,林永裳同時遭遇愛情,這個時候,他怎願意放棄徐盈玉?
聽沈拙言說徐相瞧中了宋遙,林永裳第二日就差人往徐家遞了帖子。他既然回了帝都,徐家何等門第,他正經的想娶人家姑娘,自然要大方登門拜訪,依禮而為,而不是學什麼戲本子裡的公子小姐做賊一相的花園相會。
以林永裳的自信,他直接拒絕了沈拙言狗頭軍師的提議――沈拙言建議由他老婆吳婉悄悄約了徐盈玉出來,與林永裳見上一麵兒。這等狗屎主意,為林永裳唾棄非常。
徐叁根本沒收林永裳的拜帖,自稱在兩個月內都沒空接待林永裳,讓他請便。
於是,林永裳當天下午就親自登門兒了。
堂堂一品總督,徐家門房真沒膽子讓林總督坐在門房空等。林永裳很會挑時候兒,徐叁官兒做的大,對家庭卻是極負責的,每天落衙必定回家用餐,很少有耽擱。林永裳就挑徐叁落衙那會兒,提前在徐家門房兒報到,徐叁真不好派家人把林總督打出去。
都是文化人兒,林總督的麵皮卻是可以築牆了。
徐叁隻得命人把林總督請進去。
林總督彬彬有禮,與徐叁見過禮。徐叁根本不吃這一套,一揮袖子,冷麵冷聲冷氣道,“林總督正一品高官,與本官論不著禮。”
“徐相乃長輩,下官後進晚輩,自然當見禮了。”林永裳態度非常好,完全不管徐叁如何冷淡,自己都是溫文有禮,再提前事,“之前,趙令怡汙我清名,全靠徐相為晚輩張目。下官雖遠在淮揚,亦知徐相愛惜下官之心,感激難言。”
一提這個,徐叁更加火大,話中帶了三分火氣,“那是我瞎了眼,你不必謝我,更不必知我的情。”
林總督歎一聲,懇切道,“我知道徐相氣我對淮揚徐家下手,當時實在是迫不得已。何況裡麵頗多內情,盈玉婦道人家,怕她掛心,不便與她多講。不過,徐相內閣中樞,卻是無妨的。”
小子,拿這嚇唬誰呢!徐叁不領情道,“既是機密,林總督更不必與我多言。”根本不吃林永裳這一套。
林永裳已徑自說道,“許多事,我也是到了淮揚方有所知曉。相爺,您是知道的,西北防線雖不說固若金湯,但是一夜之間大同關潰守。楊宇同在軍中十幾年,叛國叛君,定不是一時之間的事。”
“若是韃靼人,我們大鳳朝與韃靼人世代為仇,怕他們也沒本事收買楊宇同,讓他殺了大同守將,進而引韃靼人兵臨帝都吧?”林永裳問。
林永裳死活要說,徐叁也不能堵上耳朵,自然隻有聽著。隻是正聽到關鍵時候,誰知林永裳話音一停,正看向徐叁的眼睛,徐叁仍有幾分不戴見林永裳,並不說話。林永裳哪裡會跟老丈人賣官司,直言道,“再者,韃靼四部落聯手入大同關,其中兩部落直逼帝都城,另外兩部落南下,直奔淮揚浙閩。要我說,江浙之地雖然富庶,到底路遠迢迢。再者,山東湖廣亦是富饒之處。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他們之所以會一路南下淮揚浙閩無非隻有一個原由,這三地皆是臨海之地,杭州揚州更是有名的繁華之都。果然,韃靼人到了淮揚,海匪們也聯手上岸了,劫掠閩地數城,圍攻福州城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海匪上岸與韃靼人兵至東南的時間不謀而合。這其中,若說沒有人算計,我是不能信的。”
“我之所以會知曉一些內情,是因為我見到一個舊時相識。”林永裳道,“徐相是仁宗皇帝時三元出身,自然也知道當初順王有一子於宮中養大,後為東宮世子的伴讀。之後,太上皇登基,順王子遷出宮去,降級襲爵為順郡王。”
“順郡王鳳景明,並沒有死,他去了海外,聯縱海上盜匪,收買了楊宇同,與韃靼人勾結,意圖顛覆江山。”林永裳沉聲道,“淮揚徐家先前因賣糧一事,將秉忠兄弟都拉下水來,若非陛下聖明,其後果不堪設想。如今,雖然鳳景明的陰謀未曾得懲,不過現在海上諸海匪勢利由他掌控,遠逃海外,什麼時候卷土重來,不可預期。若說淮揚徐家與鳳景明沒有聯係,徐相信嗎?”
“如今皇上不願意承認鳳景明的身份,那是不想翻戾太子的舊帳,畢竟事情已經過去。若是再翻仁宗皇帝時的舊帳,朝中必定要麵臨一次大清洗。”林永裳正色道,“淮揚徐家,由我處置,我會有分寸。正好,盈玉在守城中頗有相助之功,徐相於帝都倍受皇上重用,這個時機,除去淮揚徐氏,卻能保住的是徐相一支。正所謂,蜂蠆入懷,各自去解,毒蛇噬臂,壯士斷腕!若是留任淮揚徐氏日益做大,將來之害,難以預期。徐相畢竟是淮揚徐氏出身,在我手裡,我審出的證詞,會有分寸。若是留到戰後,送至帝都,三司共審,難免有不滿徐相之人暗中使壞。再者,淮揚徐氏之罪,亦遠不止於此,就是徐相,怕您也會有諸多為難之事。”
聽了諸多內情,再加上林永裳舌燦如花,徐叁自來對本家沒甚好感,對林永裳的怒氣倒是消了些。其實林永裳有句話說的很對,淮揚徐家落在林永裳手裡,要比落在三司手裡好上許多。畢竟這姓林的在打他家閨女的主意,再怎麼著,也得講幾分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