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注意軍權,不要過分集中在哪個人的手裡。”
明湛笑一笑,“隻有在大戰時,才會有大將統籌沿海軍備,平常就如今日一般,各歸各的吧。”就好像兵馬大元帥這個職稱,聽著威風,其實也隻有戰時才有,等閒太平日子,哪個君王會坐視臣子掌握天下兵權呢?
打定了這個主意,明湛開始召見任滿回帝都的官員。
這個時候,也是帝都最熱鬨的時候。
跑官跑官,什麼叫跑官?
其實除了少數的總督巡撫為陛下親命,其餘大部分官職,都是靠吏部考評推薦。這裡麵的貓膩,可就多了。許多想更進一步的官員,自回帝都,雖不能立時陛見,不過吏部幾進幾出,大把的銀子,隻怕花不出去,今年尤其如此。
並非新任的戶部尚書膽兒小,不敢收銀子啥的。實在是尚書大人太明白了,能做到尚書位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兒,陛下都成立廉政司了,所為何來?
彆說是尚書一級的人物兒,就是但凡能在帝都街麵兒混的,也得明白,陛下這是有的意要清吏治了。
國家要掃黃打非,你不低頭做人,再出妖蛾子,那就是活膩歪了。
所以,今年回帝都的官員,格外的感覺到,這銀子咋這麼難送啊?
既然送銀子不成,大家便開始走人情路線。
這時候就要看誰的關係網更硬了,同鄉同年同族同姓同僚,反正甭管抵不抵用,總得多多燒香,才好成正果呢。
當然,也有下官投其所好,知道陛下登基以來,厲行節儉,最喜廉潔之人。吏部還特意挑了幾個廉潔之名尤為響亮的官員,特意在朝上大大的推薦一番。
譬如,有淮揚常州知府,蔡成英。寒門出身,本身就沒啥家底兒,又極清廉,因還要供養兩位弟弟念書以及支付弟弟家的家用,常年連肉都吃不起。家裡老媽饞的不行了,蔡成英去買了二斤肉給老母吃,結果家裡米糧俱空,他倒是挺禁餓,餓了三天才挨到發俸祿的日子。家裡孩子哪裡受得住,老婆剛生產完,肉湯都沒喝上一口,倒要跟著一道挨餓,奶水也沒有,結果剛生的小兒營養不良夭折了。老婆一怒之下與蔡成英和離,受儘世人譴責。
而蔡成英,則受儘世人讚譽,讚其有“埋兒奉母”的美德。
新任的吏部尚書是拿著蔡成英當成楷模一樣的歌頌,為了母親餓死兒子,朝臣恨不能把蔡成英寫成第二十五孝。明湛聽的實在火大,私下裡召見時問蔡成英,“看你年紀不小,你弟弟多大了?”
“回陛下的話。”蔡成英頭一遭陛見,還有些緊張,說話哆哩哆嗦,“臣,臣二弟二十七、三弟二十五。”
“這個年紀,應該已經成家了吧。”
“是。”
“男子二十而冠,弱冠就是成年。男子漢大丈夫,成年就該獨立,身為弟弟既已成婚生子,依舊隻管傍著兄長吃喝,這是何道理?”明湛道,“先前朕想著,你們做官不容易,薪俸都漲了。何況朝廷向來不拖欠俸祿,你為正五品知府,那些銀子,金奴銀婢雖有些夠嗆,不過勤謹持家,也能過得不錯的日子。”
“或者你兄弟們都有淩雲之誌,不過,得先活下去,才能論及功名。當初,林永裳來帝都赴考,盤纏不夠,猶賣了幾日雞湯湊足花銷。而且,朕聽聞,在未中進士前,林永裳在閩地,非但要養家糊口,還要用心念書,以備功名。就這樣,也沒耽擱林永裳成才。”明湛靠著龍椅歎道,“男人,成年之後,成家之後,功名不功名的,起碼應該先養活老婆孩子。”
見陛下對兩位弟弟頗多不滿,蔡成英急忙辯道,“陛下,臣,臣是自願的。”
明湛擺擺手,“朕知道你是自願的。朕說的,隻是朕自己的一點兒看法兒。若是家裡家財萬貫,不消你這點兒進益,也就罷了。似蔡大人,你家本就不富裕,家裡這麼多口子,十幾張嘴指望著你的俸祿過活,以至於無錢買米下鍋。”
“你自己的家事,朕不好多說。不過,朕得點撥一句,你這腦袋就這麼迂,不過是些買米錢,找誰借幾兩沒有,至於讓老婆孩子餓著嗎?”明湛道,“你老婆那是剛生了孩子呢,月子裡本就該調養,你倒好,叫老婆兒子挨餓。”
“民間尚有句話叫,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唉,人家與你和離,不是憑白無故的啊。”明湛見蔡成英臉色灰敗,急忙將話音一轉,笑一笑道,“話說回來,朕也欣賞你對母親的孝道,更佩服你的孝心。現下人,嘴裡口口聲聲的把孝字掛在嘴邊兒,真正能做到你這個地步兒的,實在太少了。”
說蔡成英迂腐也好,腦袋不會轉彎兒也好,這種能將事情做到極致的人,往往是心裡極有信仰的一類人。這個年代,視帝王為神靈。妻離子夭,蔡成英心裡不見得好受,若是明湛將話說的得太過,摧毀了蔡成英聖人一般的信仰。估計蔡成英回家就能找根繩子上了吊,那就得不償失了。
此人可憐可悲可歎,不過並非無用武之力,明湛及時將話圓回來,一個轉折後,蔡成英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
明湛溫聲道,“朕喜歡你這性子,既然外任已滿,還是回來吧。朕現在,身邊就缺像你這樣的人才哪。”
蔡成英已是壯誌滿懷,恭身道,“臣恨不能粉身碎骨以報君恩!”
“好好,這樣吧,你暫回禦史台當差。”明湛溫聲道,“看帝都有什麼不平之事,或者需要改進的地方,隻管與朕講。朕希望,在你的幫助下,能讓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
蔡成英連忙應了。
禦史雖也是正五品,哪裡比得上一方父母官權握在手呢。不過看蔡成英乾的事兒,就知道此人並非立足於鑽營之輩。而且,同樣是清廉一派,林永裳就能軟能硬能屈能伸,手段淩厲心胸非凡,蔡成英與林永裳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蔡成英的性子,並不適合繼續外任為父母官。
明湛接著宣召了第二位大清官,保定知府,王雲山。
王雲山剛一條腿邁進宣德殿的大門,就見何玉匆匆走來,在明湛耳邊低語幾句。明湛臉色大變,揮了揮手,“跟他們說,朕累了,陛見的事兒,明日再說。”
王雲山剛落地的一隻腳隻得收回,與那些侯旨陛見的同僚們悄悄退出去了。
不一時,慎親王一把年紀,顫巍巍的來了。明湛已從何玉那裡得知事情大概的因由,心情極差,問慎親王道,“朕自登基,對宗室,禮待有加。善棋侯與鳳哲的事兒,是意外。如今倒好,八百年都過去了,善棋侯府的姑娘竟出來告狀了。朕年紀小,不比老王爺見多識廣,還未見過這等奇事。”
“陛下,自善棋侯父子出殯發喪八十天都不到,八百年的話,陛下誇大了。”慎親王慢吞吞的道。
明湛正是心煩,也沒啥幽默細胞了,“好了,八百年朕都成灰了,也沒那個本事坐這裡與你說話了。”
慎親王歎口氣,“臣年紀大了,懶了再說那些不著邊兒的假話。臣實話實說,善棋侯父子死於鎮南王府獵場誤傷一事,臣本就覺得十分可疑。自來獵場行獵,或有侍衛誤傷,極少有朝臣誤傷,何況善棋侯父子俱亡,就更顯得太巧了。”
明湛沉著臉道,“太上皇亦在雲貴,此事,太上皇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陛下,雖然這話不討陛下的喜歡,臣還是要說。”慎親王沉聲道,“善棋侯是宗親,有罪論罪,若以暗中手段懲治,並不明智。如今善棋侯府硬說收到了鳳哲的來信,信中直明,寧國長公主有謀殺他們父子的意圖。臣已將告狀的丫頭扣在了宗人府,不過聽說那丫頭來宗人府之前,帝都宗室,能去的都去了。如今要如何處置那丫頭,還得陛下給老臣拿個主意。”
“老王爺的意思呢?”明湛問。
“陛下,太上皇要回帝都,不如就等太上皇回帝都後再辦此事。”慎親王道。
明湛冷哼一聲,“把人看好了,若是不小心死了,朕唯你是問。”
慎親王得了明湛的吩咐,便恭敬的告退了。
明湛氣的一拍桌子,怒道,“混賬!”
善棋侯府的事,明湛認為已經告一段落。
卻沒料到善棋侯府當真是能人輩出,男人不抵用就有女人上場,善棋侯的孫女,先前與敬敏大長公主家訂親的那一位,叫鳳寶珠的。竟然弄了封什麼狗屁信出來,就說是鳳哲托人九死一生的自雲貴帶回來的,其間多有鳳哲對於自己處境堪憂的描述。甚至有一句話吾觀長公主殿下心意已定,近日必動刀戈。吾身不足以惜,念及家父遭此橫禍,不禁涕淚連連,奈何奈何。
由此,鳳寶珠認定家裡祖父叔父皆是死於寧國長公主之手,而非鎮南王府的官方結論,獵場誤傷而死啥的。
其實,如慎親王所言,許多人都懷疑過善棋侯父子的死因。
但是,鎮南王府事情做的乾淨,明湛又自心底厭惡善棋侯一支,大家睜一眼閉一眼的就過去了。甚至明湛認為,善棋侯府的案子早已經結束了。
卻不想此時跳出鳳寶珠舉證喊冤的事兒來。
而且鳳寶珠此女頗有幾分才乾,她直接在宗人府說了,“寧國長公主本就對祖父恭請太上皇回帝都之事不滿,認為太上皇回來會對陛下的執政產生不利的影響,怨言頗多。因此而動殺怨,並不足以為怪,且我有家叔的親筆書信為證。再者,我並非為我一人申冤,昔日聯明奏請太上皇回帝都的諸人中,襄儀太長公主中風,淑媛長公主閉禁,忠義侯讓爵,我祖父叔父皆丟了性命,彆的話,無憑無據,我不敢多說。這些事,是擺在眼前的,我即便不為祖父叔父報仇,也要為其他聯名的叔伯們掙一條活路!”
蠱惑人心,莫過於此!
當然,鳳寶珠此話不單單對宗人府的慎親王說起,幾乎她拜訪的所有人家兒,都說了一遍。明湛聽到這幾話的時候,帝都已無人不知此事。
明湛對阮鴻飛道,“看來,他們是非要皇伯父回帝都不可了。”
作者有話要說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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