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薛少涼從不知道自己還有談判的才能。
偏偏太後就把這差使交給了他,薛少涼一張臉雖生的過分俊俏,缺乏說服力。好在從表情看格外的能唬人。薛少涼將禦衛腰牌晾在邵春曉麵前,待邵春曉仔細辯認過,方冷聲道,“奉太後命,有幾句話想問邵大人。”
邵春曉行一禮,“臣請陛下安,請太後安。”
薛少涼直奔主題,全無半句費話,“邵大人,你覺得依你所犯罪責,你會是個什麼下場,邵家又會是個什麼下場,”
“罪臣,萬死。”自來因貪汙下馬的官員無數,邵春曉熟讀經史,又是這般閱曆,自不必人提醒他,邵家會是何結局。想到這幾十年的家業兒女,饒是邵春曉早有所準備,心下仍難免再生出一分淒涼。
薛少涼淡淡道,“邵大人,你以為誰能保住你的家人嗎?”
“這世上,誰人能與國家相對抗?”
“邵大人不思坦誠立功,反要為誰遮掩罪責不成?”薛少涼道,“斬草定要除根,邵大人這棵草都被人放棄了,邵家何去何從,相信邵大人心內自有分數。”
“邵大人若是想好,與外麵的侍衛說一聲,本官自會過來。不打擾邵大人了。”不待邵春曉有何反應,薛少涼轉身離開。
今日薛少涼再次來到邵春曉所囚小院兒。
邵春曉看上去與前日並未有什麼不同,隻是鬢間銀霜更盛。他依舊目光堅定,態度恭謙,若非邵春曉階下之囚的身份,哪怕薛少涼也不能對他產生出惡感來。邵春曉先說了一通懺悔的話,薛少涼麵無表情的聽了,貪官都有這麼多不得已,做一個清官有多難就可想而知了。
邵春曉是察顏觀色的老手兒,見薛少涼無所動容之處,心底暗歎一聲,正色道,“薛大人,我想知道,若是我全部交待,我的兒女們……”
“朝廷不會株連。”邵春曉冷聲道,“這是底限,若邵大人戴罪立功,你的兒女會平安。”
邵春曉輕歎,“事到如今,也無甚好隱瞞的了。”
劉影對薛少涼頗有幾分刮目相看,原以為此人不過是個武夫,結果薛少涼去了兩趟邵春曉的院子,邵春曉便將許多秘辛一一招了。
財產不過是小節。
這些東西,哪怕時間長些,尋根究底,都能查證明白。
最重要的就是這些秘辛,邵春曉若是不肯吐露,想找出突破口兒,定要費好一番功夫。
薛少涼、劉影、蔣文安三人聯名的秘折遞往帝都,衛太後看過之後,並沒有下發,而是按在手裡,鎖在密匣之中。
閩靖公終於坐不住了。
“陛下久不露麵兒,我實在為陛下的病情擔心。”閩靖公連喝茶的心都淡了許多,雖是打著品茶的旗號,請了魯安公來,茶卻未動一口,倒是魯安公喝的有滋有味兒。
魯安公搖一搖手裡的牙骨兒扇,“何嘗不是如此呢。要我說,咱們很該去給陛下請安。”明湛病的日子久了,做皇帝的人,但凡能爬起來,都不會窩在寢宮不上朝的。多少大夫無功而返,他們也該去探一探虛實了。
“我與兄長想到一處我去了。”閩靖公溫聲道,“說起來,先前陛下未病時,還提過太上皇要回帝都的事兒呢。如今朝中亂糟糟的,這事也無人提及了。”
如今朝廷的禦史在濟南,魯安公因此事對衛太後意見極大,私下說話兒,便失了幾分恭敬,不客氣道,“太後娘娘當政,若是太上皇回來,朝中要怎麼辦呢?”
話頭兒一開,閩靖公也不再裝大尾巴狼了,問道,“依兄長看,若是請立皇孫,太後到底傾向哪一位呢?”
魯安公低聲道,“要我說,永端皇長孫是庶出,母族不顯。若是自太後娘娘那裡考慮,自然永端皇孫最為合適。成了蕭何敗了蕭何,放著兩位嫡出皇孫不立,而選庶出皇孫,內閣那裡怕說不過去。兩位嫡出的皇孫,永恪皇孫的年紀又大了一些。再說,畢竟太上皇還在呢。立皇孫一事,太上皇定要說話的。”
“當初太上皇與鎮南王陷於阮鴻飛之手,陛下以世子之身趕來帝都,與瀾親王多有摩擦。瀾親王的大舅子稀裡糊塗的死了,我聽人說,這裡麵兒怕與陛下脫不開乾係。林家與衛家聯姻,太後又把娘家侄女嫁給承恩公世子,這裡頭的事兒啊,哼,”魯安公笑哼一聲,看向閩靖公,“不知老弟是不是與我想到了一處兒。”
閩靖公淺笑,謙道,“我怎及兄長見識長遠。”
他們二人看好的都是年紀最小的皇孫永慊,首先,年紀小就好控製,如今永慊不過剛剛牙牙學語的年紀,他說一句話十個字,八個字是外星語。其次,永慊母族承恩公府,承恩公府雖瞧著顯赫,實際上承恩公魏寧遠去島國,魏安紈絝一個,無甚出息,不足為慮;而且承恩公府沒宗族來曆,隻這兄弟二人,有甚好怕?第三,若是陛下真有不幸之事發生,在迎回太上皇主政,還是擇立皇孫之間,衛太後定會選擇後者的。
事實上,到這個時候,宗室也並不希望太上皇回來了。
一個老謀深算打壓宗室多年的太上皇,與一個天真明媚的小皇孫,二者孰更可愛,幾乎不言可喻。
既然衛太後也傾向於鳳玄慊,在這上麵,宗室願意尊重衛太後的選擇。甚至,宗室不吝於向衛太後後援與幫助。
因為這兩個選項中,內閣所選定是頭一項。
閩靖公暗想,可惜天不假年,皇帝陛下天縱英才,登基一年就換了兩部尚書,再給陛下一些時間,李平舟等人能不能繼續留在內閣還是兩說呢。
但是,如今看來,內閣中三分之二是太上皇留下的老臣,朝中更不必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