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那種劣質襪子,皮膚一定會過敏的吧?
……
想到這裡,少女心念一動——隻給自己和女兒買東西,好像有點不太對。
她來到aj的旗艦店,買了幾雙好的男式運動襪,又順便挑了一雙黑色的籃球鞋。
是43碼沒錯吧?
果然,無論什麼時候,消費都是快樂之本。
帶著這樣的快樂,提著大包小包的紙袋子,少女又精打細算地坐地鐵回了海倫路。
剛才又花了兩千多塊,真得省點兒了。
她撐著陽傘,慢慢朝家裡走去。
舊商業街的拐角處有一間書報亭,裡麵坐著一個老頭,耷拉著老花鏡,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阿爺,阿爺。”少女輕輕拍了拍書報亭伸出來的外沿。
“啊,啊,要什麼?”
“《時尚芭莎》有伐?”少女探頭往報亭裡麵看。
“有,剛到的。”
“還要《體育科學》和《舞蹈》。”
老頭把《時尚芭莎》和《體育科學》遞了過來“《舞蹈》沒有。”
“哦,對了,”少女心念一動“《科幻皇帝》、《小眾網絡報》和《電腦商業報》呢?”
少女拎著一塑料袋報刊雜誌繼續往回走。
那家夥回來以後,看到我買了他愛看的雜誌,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到家之前,少女又繞了一點路,去了一家她早就看好的鮮花市場。
生活的地方總是要有一些生活情調的。
即便是打著遮陽傘,回到家裡的時候,她也已經香汗淋漓了。
第一件事情是打開空調,選擇強力運轉。
接著,一邊吹空調,一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來。
檢查了一下窗簾和門鎖,把褲子和襪子脫在地上。
接著,脫掉上衣和內衣,隻剩一條內褲。
最後,繼續吹空調,直到身上黏糊糊的感覺消失。
不能隨時隨地衝涼的生活,是一種對意誌的磨練。
少女赤裸著上身,拿出自己剛買的懸掛式花盆,拿上剛剛從花市上淘來的花花草草,把花盆掛在窗邊。她先拿出來十二束愛之蔓,做了一個上下參差的框架,之後插了四枝雪柳為中束,從花盆中央散開,準備從下至上依次擺上繡球、百合與月季,又在最上層插了三朵扶桑花。
對了,肖堯上次送自己的薔薇還沒有凋謝枯萎,可以把它們插在……
插花時,房間裡很安靜,隻能聽到空調嗡嗡的響聲,還有窗外的蟬鳴。
雖然在他人的眼中,少女是一個喜動不喜靜的人,但其實她並不排斥適度的,在安靜的、密閉空間中的獨處。
這多少會令人……感到心安?
“修理煤氣灶,修理電飯鍋,煤氣灶修理……”一個男人喊著號子從弄堂中走過。
少女可以聽到他的自行車鈴鐺碰撞所發出的聲響。
車輪壓到一塊翹起來的石磚,發出了響聲。
這麼大的太陽,還要討生活,真是不容易,少女心想。
這朵月季插的角度好像有問題。
少女拿出那支月季,操起桌上的剪刀,再次悉心修剪。
好了,這樣就好多了。
插完花以後乾什麼呢?一時有點無聊了。
中午吃什麼呢?還要出門,好麻煩喔……
她想去打保齡球,打高爾夫,還想滑雪與騎馬。
眼下也隻有先想想了。
離家出走或許不是個好主意,說服父親也許還有彆的,更溫柔的方式。
就算訂婚了,將來也可以找合適的機會再解除。
少女擺弄著心愛的花,忽然感到一陣惆悵。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自從前天開始,她就設置了白名單係統。
攔截名單中,今天上午4個來自父親,5個未知號碼,7個張正凱。
姓肖的居然破天荒沒有給自己打電話發信息,好乖?
qq上也沒有,他的頭像是灰的。
少女忽然有點不習慣。
幾個弄堂裡的孩童大吵大叫著從樓下跑過,留下一地的笑聲。
沈天韻和肖堯都去上學了,隻留下自己被關在這裡,無所事事。
大好的青蔥年華,她本應忙於學習、運動、購物、娛樂、鍛煉以及和小姐妹們的社交。
如今卻坐在這裡插花,等著老公孩子回家。
少女的語文不好——這簡直像一個……那話怎麼說來著?深幽……閣……怨婦?
少女忽然有了一種被世界拋下的惶恐感。
不行。
她必須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過自己的生活。
去道館練練吧,應該不會那麼剛巧就被老頭子抓個正著吧?
還是算了。
離家出走第四天,這會也許是老頭子最憤怒的時候,穩妥最重要。
少女紮好頭發,走到房間正中央,擺出一個實戰架。
“哈~!”一個上段踢。
五鬥櫥一陣顫抖,櫥頂的小圓鏡倒下來,墜向地麵。
少女眼疾手快地接住“冊那……”
這麼小的房間,到處都是瓶瓶罐罐,玩毛啊。
所以說,自己是不是應該洗一下衣服,掃個地,整理一下房間什麼的?
要說洗衣服……這家裡麵又沒有洗衣機。
就算有洗衣機,她也不一定會用。
難道手洗?少女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麵露難色。
少女躲在窗簾布後麵,悄悄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麵。
外麵的竹竿上晾了一排。
那些女式內衣褲是誰的?紅與黑……
少女有點臉紅。
這家夥……還挺賢惠的?嗯,也許會是個合格的上門女婿?
那就整理一下房間吧,這到處堆的亂糟糟的,跟狗窟似的。
……怎麼感覺越收越亂了?
算了,先把這些,這些,還有這些統統堆到床底下。
好了,起碼看起來清爽一點了,回來可以去超市找找有沒有什麼裝飾品。
……哈哈哈,還是算了吧。
少女拉開臥室的門,往皂片間走去——掃帚放在那裡。
一道熾烈的陽光射進她的眼睛,使她注意到皂片間的窗戶正大開著,而且那上麵沒有窗簾。
近乎全裸的少女趕緊躲回了臥室。
回頭還要幫皂片間買個窗簾……
少女拉開穿衣櫥的大門,準備回沈天韻的房間去。
她看了一眼落地鏡,沒有動彈。
捏捏胸前那二兩肉,又捏了捏肚子。
馬甲線是不是變淡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少女向左側身,向右側身,欣賞著自己曼妙的身材。
除了身高以外,可以挑剔的地方並不多。
那家夥應該會喜歡吧?
……為什麼要想到那家夥?自己又不是為了他……
少女穿過鏡子,赤身裸體地躺在女兒的床上,又打開了這邊的空調。
她翻閱著手中的《時尚芭莎》,卻沒能看進去多少。
作為童年時的資深過家家愛好者,既然已經決定了和肖堯的未來,少女就已經開始進入了“妻子”的角色。
她自認為做得不錯——當然,主要是社會學意義上的。
至於物理和生物學意義上的……
真是抱歉,這麼短的時間內,還是適應不了。
少女告訴自己,她並不喜歡肖堯凝視她的時候,那種火熱的,不加掩飾的眼神。
她一直認為,在那眼神裡麵,情欲的火焰遠遠超過了愛情的火花。
雖說愛情與性不可分,張正凱或者彆的追求者看她的眼神裡,一樣也會有這樣的成分。
但至少人家夠專一,不會一部電影看兩遍?
肖堯必須要用更多的行動來證明自己,或許這樣,她才能完全進入一個妻子的角色。
更何況……
沈天韻,你也不想自己一覺醒來,發現忽然多出好幾個年長十幾歲的哥哥姐姐們吧?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以上的這一切全都是借口。
她不想,僅僅就是因為,她不想。
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倒不是說,對他肖堯沒感覺——迄今為止,她對哪個男的也沒有過感覺。
有一位詩人說過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是普希金說的嗎?好像不是。
凡事都有例外,總之,她沈婕就是那位不懷春的少女。
周曉瑩曾經半開玩笑地揶揄過自己的性取向問題,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思考,少女覺得自己亦沒有對哪個女生心懷憧憬過。
家境優渥的她,從來沒有憧憬過什麼愛情。少女在邊界內享有很高的自由,而邊界外則是一片禁地。
“具體地來說,”老頭子是這麼給她解釋的“現在隨你玩,隨你開心,隻要你守住底線,但是未來,你必須要聽從家裡麵的安排。”
簡單,粗暴,明了,就和姚老師的陰影所說的一模一樣。
這個邊界少女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如果不是沈天韻的出現,她毫無疑問會接受父親的安排,遂了張正凱……或者隨便哪個父親所指定的候選人的心願。
但是,在那位姚老師的內心世界大冒險的時候,少女覺得自己受到了一些潛移默化的感染。
該怎麼形容呢?對自由的向往?某種本不該有的不甘心?
少女認為,家庭在她的身上,更多是對於她的束縛,而不是溫情。
不,她隻是不想看見父親的期待不被滿足時,那失望的眼神罷了。
少女沒有愛上過誰,如果說有,那就唯有沈天韻一人而已了。
從她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深深地愛上了她。
不需要親子鑒定,不需要細節問答,少女就知道,這不會有錯。
這是來自母性原始本能的直覺,強烈的愛意亦是從中湧動而出。
雖然這個女兒不太令人滿意。
但她也不允許女兒有半點閃失。
出於某種反抗的快意,少女開始了人生中首次的離家出走。
從一個桎梏人的家逃出來,逃到另一個不自由的家。
心若是就那麼大,全世界都是一座監獄。
肖堯無時不刻的關注,讓她多少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他去學校之後,自己尚可得到一個白天的清淨與安寧。
三天以後呢?他放暑假以後呢?
少女有些想象不出來,也不願意去想。
一邊胡思想亂著,一邊就這麼手中握著雜誌,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少女發現自己正緊緊抱著被子卷,肚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
一天之中,屬於自己的自由時光已經消耗了一半。
調高空調溫度,看到手機裡有兩條肖堯的信息。
“老婆,你在乾什麼?要按時吃午餐喔。”
“今天有好多人問我,送我上學的女孩子是誰,都說你漂亮。”
真是的,不是讓他用手機qq嗎?
隔著冰冷的屏幕,少女都可以想象到對麵那頭,發件人的沾沾自喜。
男人無聊又低俗的虛榮心。
少女決定不予回複。
還有,很多人是多少人?鬨出這麼大的動靜真的沒問題嗎?
令人不安。
少女慵懶地打開紙袋子,把今天新買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在身上。
她站在鏡子前,重新打量著自己。
雪白的襯衫,筆挺的西服西褲,露腳背的黑色正裝鞋,腳麵上露出了肖堯心心念念的膚色短襪。
還行吧。
未來作為公司高管的自己,每天都會是以這幅麵目示人吧?
突然覺得法令紋都深了。
少女搖了搖頭,拿上自己的隨身聽,出了門。
午飯是隨便在附近找快餐店解決的,這麼熱的天,少女也實在沒心思在“吃什麼”上耗費太多的心氣。
一邊吃午餐,一邊聽英語廣播劇。
隻有讓自己意識到,自己有在做什麼有意義的事情,才能減緩對於時間流逝產生的焦慮感。
少女拿定主意,下午要去遊個泳。
從餐館出來,少女直接打車去了魔都遊泳館——雖說上午決定了要省錢,可她實在不想再擠地鐵了。
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有帶泳衣出來,少女在遊泳館隨便挑了一件看著順眼的。
藏青色的連體死庫水,肖堯這種人應該會喜歡吧?
一躍下水的時候,少女感到一陣清涼直衝腦門。
她仰起頭,聞著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
這才是夏天應該有的味道啊。
遊泳是一項非常棒的運動,雖然因為在水中的原因,遊泳一直是最好的減肥運動之一,但是對少女來說,遊泳的意義並不止於此。
在過去,遊泳是她為數不多的,能夠讓她感受到“自由”這種東西依然存在著的運動。
隻有在水中,被一片無際的溫柔包裹托舉時,她才可以暫時忘記自己從出生時就無時無刻壓在肩頭的無形重擔。
相比魔都遊泳館這種公共場所,少女其實更習慣於自家健身俱樂部的地下泳池。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而且大多數學生還沒有放假,因此這裡的人不算多。
人少,可自由伸展的空間就大,而且沒有熊孩子的吵鬨。
少女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轉——或許是出於一時興起,她扶好泳鏡,一個猛子紮進了池底。
在水下,少女看著水中的藍色波紋,雙腿自然並攏,全身肌肉放鬆,腰部用力扭轉呈一字型,雙手默默展開。
“一、二、三,開始。”少女心中默默數著,兩臂開始帶動肩膀扭動發力,來自肩膀的力量帶動著胸、腰、臀在水下倒立旋轉起來。
她全身筆直,在旋轉中開始自然上浮,雙腳率先衝出水麵。
在浮力的幫助下,她從腳尖到臀部的潔白半身與水平麵呈現出完美的九十度夾角,配合著陽光照耀下彌漫在空氣中的細小水滴,宛如古希臘神話中誘惑水手的絕美海妖一般。
好久沒練花遊,肌肉記憶都有些生疏淡忘了。
少女把頭露出水麵,用力甩了甩頭。
她想起自己初中時期,在校女子花遊隊的情形。
那段時間,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是無比的快樂。
不知道她們現在還好嗎?
少女打定主意,一會穿上衣服以後,要給隊長她們打個電話。
也許,還能約出來一起飲杯下午茶?
這時,少女聽到一聲清亮的口哨。
她抬起迷離的雙眼,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帥哥半蹲在池邊,朝自己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