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間房，裡麵的布置很是溫馨，房間裡一片雪白，雪白的窗簾，雪白的牆皮，雪白的燈罩，雪白的病床。
就連飄進鼻孔裡的消毒水味李伊都覺得是雪白的，可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卻跟雪白一點都搭不上邊。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位渾身插滿管子的老人，床頭櫃上擺滿了各種顏色的藥瓶子，麵容枯槁，神色懨懨，渾濁的雙眼無力的看著天花板，如果不是胸腔起伏在呼吸，李伊還以為那是個活死人。
李伊腳步很輕，拉開病床旁的椅子輕輕坐了下來，看著老人因注射太多藥物而略微浮腫的手背，李伊突然想起小老頭來，平日裡精神抖擻健步如飛的小老頭生起病來，會不會也這樣痛苦。
那小老頭無兒無女的一輩子都沒結過婚，經常看著自己花白的頭發感歎世事無常，指不定哪天就死掉了，死後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
李伊還記得自己和小豆子在小的時候煞有介事的拍著小老頭的肩膀說“村醫爺爺你放心，以後我們倆會照顧你，給你喂飯喂藥，給你養老送終。”
當時小豆子好像也就六七歲的樣子，也認認真真的點頭“對對對，村醫爺爺你就放心的死，我倆肯定陪著你，但是爺爺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我還想吃你做的山楂糕。”
許是兩個小屁孩很依賴村醫爺爺，所以之後的幾年兩個小屁孩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村醫爺爺永遠不死。
永遠不死。
可小豆子卻死了，自己也判了死刑上了刑場，那個小老頭估計要難過死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要怎麼熬，生病了有沒有人在他旁邊喂飯喂藥。
病床上的老人指尖動了動，側過頭問道“丫頭，你怎麼哭了。”
李伊一愣，用手摸了摸下巴，果然濕乎乎的冰涼一片，李伊心裡突然莫名的發酸，像瞬間回到小時候那樣，童言無忌的問了一句“老頭，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老人突然笑了，笑的很是幸福，許是很久很久沒聽到這樣可愛的話了。
李伊低頭看著老人露在被子外麵的胳膊，明顯的肌肉萎縮，異常的瘦弱，甚至連裡頭的骨頭都清晰可見，應該是在這床上躺了很久了，可床頭除了藥瓶還是藥瓶，連束花都沒有。
“丫頭，你也是來給我送禮物的麼？”老頭問道，眼神黯淡無光。
李伊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不斷注射進老人皮膚裡的藥袋，還有旁邊一堆藥罐，有點心疼，一時沒有說出話，隻是一下一下捏著手裡那顆奶糖。
老人倒是生出幾絲期許來“這糖是送給我的麼？”
李伊點點頭，剝開糖紙，小心的放進老人的嘴裡，李伊看到他嘴唇乾裂的厲害，唇色發黑，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丫頭，你跟他們都不一樣，在你來之前，有很多人來我床前，他們有的怕我無聊給我念書，有的給我看地圖希望我能重啟生的希望去世界各地看一看，還有的端著音樂盒給我聽音樂，甚至還有人拿著匕首威脅我讓他順利通關，還真沒人喂我吃顆糖的。”
李伊眼圈一紅“我家裡也有個小老頭，沒事兒就喜歡吃點甜滋滋的，隔三差五就往嘴裡丟幾顆枸杞，等我再見到他，我也給他買幾袋奶糖吃吃。”
李伊揉揉眼睛，清了清嗓子指著那堆藥瓶子繼續說“你病了那麼久，吃了那麼多藥，我想讓你吃點甜的，好吃麼？”
老人嘴裡含著奶糖，微微閉上眼睛，咂吧了幾口重新睜開，聲音微弱遊離“甜，跟我小時候我娘給我買的糖一樣甜。”
老人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李伊伸出手一下一下撫摸著老人花白的頭發輕聲說道“吃完糖，你娘就來接你回家了，彆怕我陪著你。”
老頭突然睜大了眼睛，似乎真的是看見了什麼，枯槁的手在空中試圖抓著什麼，嘴裡喃喃道“娘，娘你來接我了娘。”
這時旁邊的儀器發出冷冰冰的聲音，那聲音一下下捶在李伊的鼻子上，疼的發酸。
啪嗒，老人的手從空中垂落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臉上透露著一種寧靜和祥和，嘴角上翹像是做了一場好夢。
李伊輕輕的把老人身上的管子摘掉，拿出一旁的毛巾給老人仔細擦了臉和手，最後又給老人掖了掖被角，輕輕關上房門，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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