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伍大郎還是沒有反駁,反而是乾脆反問了起來“師父,昨夜在白塔,是你嗎?”“是。”衝和點點頭。
“曹林沒有走洛口,而是在這裡紮營,不止是因為他想更早渡河以防被河北的黜龍幫哨騎探知,更是希望能夠在這裡探知道城內動靜,第一時間折回?”伍驚風繼續來問。“他本以為進入黑塔的會是師父你,結果卻因為隻是我去了,反而覺得師父沒來?這才乾脆棄了此地去了河北?”
“大約是這個意思。”衝和道長攏著手坦誠言道。“不過,真要說的明白一點,我覺得曹中丞應該是把我當成了張老夫子……因為為師為了避開曹中丞,一開始就躲開潼關,直接從關西入的河東,然後聽說他離開潼關東進後,複又從河東過來的……曹中丞應該是察覺到了這一點。”
“大宗師這麼強嗎?”伍大郎有些難以置信。“修行者一進入特定地域,隔著幾個郡都能察覺?”
“沒那麼誇張。”衝和依舊循循善誘,就好像還是當年的那個慈眉師長一般,有問必耐心做答。“首先要有塔,平世地氣有限,往往一地隻一塔,塔這個東西,分生根和不生根的,如東夷那位,就是不生根的,好處當然也多,但為何其餘幾位立塔的都不彷效呢?自然是因為生根的也有生根的好處。其次,還要看立塔周邊特定地域之寬廣,還有往來之人的修為,或者說是往來之人本身煉化的天地元氣多少……譬如曹中丞,他最多是能察覺到大宗師地步的人往來,宗師都難的。最後,基本上隻有出入特定地域邊緣時才能被較明顯察覺,一旦進入或離開,對應地氣穩定下來,也就是知道個大概行蹤,縮小追蹤範圍罷了……我真要是在東都一聲不吭躺著曬太陽,他就隻能一個坊一個坊的找。更不要說,到了大宗師,多少能煉一些小玩意,其中就有暫時遮蔽隔絕地氣的。”
伍大郎這才微微釋然,按著胸口的手也放了下來“所以,曹林是決意出兵後發覺有一位大宗師自河東過來,隻以為張老夫子,存心試探?”
“對的。”
“那些敕龍碑是師父你擦拭的?”
“是。”
“為什麼?”
“本來是想看看大魏的敕封還有幾個有用的?也就是說看看大魏此時還有幾分天命地氣依存?但看了兩個,想想這些敕龍碑背後,無一不是真龍,那不管背後的真龍是死是活,便都替人擦了擦……活的當做問候,死的當做祭拜。”衝和依舊有問必答。
伍驚風點點頭,這才往河堤下走了幾步,靠近了自己師父“師父,那你此行本身到底是為了什麼?”
衝和沉默了一下,繼續回複如常“我接到邀請,要往河北一行,所以才會經行河東,隻是途中又看到曹中丞行蹤,便來看一看罷了,幾十年沒下來了,路過東都,自然又對東都那些東西起了好奇心。”
“接到邀請去河北?”原本稍微安穩下來的伍驚風立即重新惶恐起來。“邀請你的……三個大宗師都去河北?為什麼?因為張行放糧嗎?”
“怎麼說呢?”衝和歎了口氣,也攏著手往前走了幾步。“為師不想跟你說瞎話……事情是這樣的,大家夥許久不動,到了眼下大魏將傾,該出來解決恩怨、做個了斷了,所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過,也的確是因為黜龍幫跟張行的事情而動身的,不然為什麼去河北?但黜龍幫的事情,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放糧,放糧當然是大事,還是了不起的大事,但那張三郎的出身、寫的文章,還有黜龍幫的威勢,也都是要注意的,最後幾件疊加起來,才是我們要去河北的緣故。沒錯,張夫子應該也去了。”
伍驚風便要繼續來問。
不過,衝和似乎是意識到對方要問什麼,卻是搶先一步來言“驚風,為師當然曉得你心心念念的是什麼,我隻能說,咱們師徒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對立,因為且不說之前我就與大魏朝廷隱隱分隔,隻說眼下局勢,我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助力大魏一方的……反過來說,不管曹林是想做什麼,也不管大宗師們是何圖謀,隻要幾位大宗師彙集到河北,都會直接讓他所領的東都兵馬與攻勢受阻於局勢。你且放心。”
伍驚風勉力點了下頭“不錯!大宗師聚在一起,隻要沒有立場一致,尋常兵馬行動,便會無用。”
“而且,從現在開始,你要緊隨為師,寸步不離。”衝和繼續來言,卻是終於嚴肅起來。“為師不是在跟你打商量,為師此行,也有自己的機密,並不願意讓人知道我的行程,包括你和三娘所在的黜龍幫……而等此會之後,諸位大宗師和其他所有人分清楚了立場,自然會放你隨意的。”
伍驚風心中先一緊,然後莫名釋然起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此時反而不用猶疑和惶恐了,因為反正都沒得選了,尤其是自家恩師明確了他決不是大魏那邊的立場。
“好。”伍驚風點點頭,感受了一下胸口的那顆小印,強忍著不去摸它。“我隨師父去河北,看看大宗師們如何翻雲覆雨。”
衝和點了下頭,直接攏著手走上河堤,然後又走了下去,似乎現在就要過去,而一直到現在,伍驚風才看到對方身上居然還背了個小花布包裹。
當然,現在不是計較包裹的時候,伍大郎收回目光,認真提醒“曹林剛剛走了不過一個時辰,師父現在就過河,不怕被他發覺?”
“不怕。”衝和說著,直接踏上了那條明顯的冰帶,然後頭也不回來言。“我擦拭敕龍碑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河北確實混沌無主,真龍隱身,非要說有人有一二可能得了河北地氣,也隻能是張行一人,但這廝修為還不到家……”
伍驚風歎了口氣,低頭小跑追上。而不知道是不是飛習慣了不知道怎麼跑,這位黃風怪跑上冰層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跟頭,隻是踉蹌跟上。
就在多位大宗師紛紛擾擾,連帶著東都最後一份有主動出擊實力的兵馬陸續進入河北的時候,張行和河北的黜龍幫上下反而放鬆了下來。
原因嘛,不言自明,淩汛已經隱隱開始了。
實際上,徐世英、牛達等河北、聊城行台所領且去支援滎陽之戰的將領,在戰局穩妥後,嘗試率部從延津折回時,便已經發覺了渡河的艱難,即便是延津這裡有河間洲與臨時放置的浮橋充當輔助,可冰麵的不穩依然讓軍士們察覺到了危險……無奈何下,隻能是營頭們帶著部分軍官先行過河,剩餘部眾暫時在河南休整等候。
而頭領和軍官們過河也不是為了什麼防備突襲,或者轉運黎陽的糧食,而是為了一個更直截了當的目的——領賞賜。
且說,鄴城作為陪都,是有行宮的,行宮意味著倉儲,但跟黎陽倉這裡糧食、布帛已經多到全都出現糟爛狀況相比,鄴城的糧食和布帛存糧就顯得小巫見大巫了……但是,這裡有絲綢,有高檔瓷器,有珊瑚鯨骨,有上好的寶刀,有禦馬廄,有金銀首飾,有河北諸郡積累的貢品。
沒錯,黎陽濟民,鄴城賞軍,包括地方官吏,軍官軍士,行台屬吏,都獲得了大量賞賜。
早在第一時間,李清臣剛剛跑掉,部隊剛剛接手鄴城後,張行便大筆一揮,下令將整個鄴城行宮的財貨全部拿出來進行賞賜。
故此,時間來到正月十五之後,整個河北黜龍軍上上下下的軍心士氣,甚至還可以加個民心,反而達到了某種頂峰。
這種情況下,甚至有人提議,可以趁機大舉北進,隻等淩汛結束,便集合全軍,與河間軍、幽州軍決戰,徹底掃蕩整個河北……與之相比,逼降李定,以及勸張首席稱王稱公什麼的,未免顯得缺乏氣勢。
而就是在這種氣氛下,張行忽然接到了一封邀請函,問他有沒有時間見一麵,說是要當麵請教問題。
落款是張伯鳳。
就在張行目瞪口呆,難以理解為什麼會是張伯鳳出現,而張伯鳳出現在河北到底意味著什麼的時候,一個新的消息也迅速傳來,河內郡有士民通過巡騎,向黜龍幫告知了龐大東都大軍的突兀出現。
而且,主帥似乎姓曹,屈突、宋、羅、薛等將旗也似乎都出現在軍中。
張行一瞬間就不猶疑了,因為全身血都涼了——哪怕他早有心理準備,此時全身上下也不禁拔涼拔涼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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